第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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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了屋坐下,周氏热络的给两人奉茶,是今儿早上特意去村里有钱农户家匀买的上好雀舌。

她自言自语了半天,又是介绍茶又是介绍自家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末了又记起那双平底鞋,忍不住笑着道:“城里的老爷都穿高靴吧,这天儿冷,走过来泥巴路又多,怎么不穿靴。”

可惜家里两个有学识的,箫弘光去了私塾教学还没回,箫书翎也回了城里书院念书,否则定嫌丢脸的喝斥的周氏。

姜氏咯咯的笑,乐意给她解答:“你连这都不知吗,本朝庶民禁穿靴,我们秦家再有钱,也是个商户,排在工后边,可享不得士子的福。”

从商鞅变法后,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迄今流传了千年,穿靴的规矩又是当朝定的。众所周知的事,姜氏好笑这周氏蠢得连寻常白丁都不如。

间接的笑话,秦蓁嫁到了一个傻子家庭。

周氏暗暗咬牙,他们家的钱都花在两个读书人身上,哪里提过买靴穿。

叽叽喳喳的周氏终于偃旗息鼓,没再说个不停。

姜氏看够了这家人出丑,悠哉悠哉的开始念起正事:“秦蓁,我看你跟他们一家相处挺融洽的,看来这桩婚事,歪打正着了不是,天赐良缘啊。”

来时她还怕秦蓁会哭喊撒泼,甚至等不及跑回秦家质问他们,于是才第二天就匆匆撺掇丈夫赶过来了。这丫头眸中藏着愤懑,好歹没有大哭大闹,情况算是好的。

想一句话就揭过自己的罪行?荒唐至极。秦蓁直起脊背,那身褪去光彩的粗布并没能蒙蔽她如竹般清雅脱俗的气质,她乌沉稚气的杏眸带着不符年龄的坚韧:“且不提箫家。姜姨娘做出这种毁人姻缘,顶替婚事的缺德事,于法于情都不容,难道一句笑闹话就妄图搪塞过去吗。爹你呢,任凭姨娘摆布,欺辱你的女儿,你不怕梦里梦到我早逝的娘,惶恐如何同她交待么!”

第4章

犀利刺耳的话语,将他们口蜜腹剑的人皮血淋淋的撕开,在座无不风声鹤唳般恐慌。

姜如巧脸色突变,搽了几层的脂粉都遮掩不了脸上扭曲的褶皱,她又笑又气,指着秦蓁:“瞧瞧啊,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枉我们还抱着歉意来探望你,担心你吃得不适穿得不暖,既这样厌恶我们,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来的目的还没说出口呢,让这丫头倒打一耙。看今天过后,她还怎么硬气得起来!

我的乖乖。她的金银玉器,她的洗脚丫鬟,一样样儿仿佛从眼前飞走。周氏眼皮子猛跳,朝秦蓁使眼色:“侄媳妇,好歹也是你长辈,说话软和点儿。”

秦蓁恍若未闻,站了起来,冷讽的眼神从对面到自己身上逡巡:“你们身上是绫罗锦缎,我身上又是什么,走出去给人瞧,谁能猜到我是你们女儿。姜姨娘不止今日两手空空来的,为我备在轿上的衣服,就是这个。既然做了,就不要假心假意当笑面虎。待城里人得知成为沈家少夫人的是秦瑟,你们的丑陋心肠以为还能瞒得尽所有人么。”

她知道他们来的目的,既然最后都是那个局面,她不吐不快。

撕破了脸皮,姜如巧也不屑于再装下去,拍桌冷笑:“是又如何,风水轮流转,我和秦瑟我们母女俩窝囊了半辈子,今日终于轮到你了。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你凤凰落窝成麻雀,我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这都是铁打的事情。秦蓁,你以后就窝在这小山村里,当一辈子农妇吧!”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她也忍不住一吐为快!

“都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文柏不悦的打断他们的争吵,既然狠下了心,早日把事情说清楚走了就是,这破地方他一刻不想多待。

秦蓁敛眸不语,该揭穿的话都说够了。

“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有两件事。秦蓁,爹记得,半年前从绣坊出走的几名绣娘,有几个叫云霜、纪昭的……她们跟你一块长大,你同她们亲如姐妹,最近这段时日,可否还和她们有书信往来啊。”秦文柏用比较柔和的声气问她,对她先前指责的话语亦未感到愤怒。

一个成功的商人知道,在你还想在他人那掏取利益前,是不能得罪那人的。

秦蓁眸光微动。

杭蜀绣庄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经营丝绸生意的绣庄,在十二年前,她娘白蕙兰还在世的时候,其风光无人可比,生意如日中天,连当地官绅都爱去秦家串门子。

之所以这么红火,是因为她娘来自西蜀地区,得那里地道的蜀绣真传,她嫁到多以苏绣、湘绣的南方,带来的蜀绣可谓百花丛中一枝独秀,其它刺绣当然也各有各的妙,不过她娘得了地利,蜀绣在这片江南水乡显得出类拔萃。

开了三年绣坊,就达到闻名遐迩的地步。然而在杭蜀绣庄最火热的时候,她娘得疟疾去了。

幸而她娘有慈善大方的心肠,遇见天赋极佳的人,就收了为徒。刚刚她爹提及的云霜、纪昭,就是她娘养在身边的两个孤女,以徒弟自居。

她们懂得感恩,不仅在她娘去后继续维持杭蜀绣庄的生意,还待她如亲妹妹般照顾。

一直到半年前,秦文柏听信姜姨娘的蛊惑,将整门绣庄生意交给她。那绣庄白蕙兰临终有遗言,是要给女儿秦蓁做陪嫁的礼物,却被姜姨娘夺了去。而且姜姨娘对绣庄并不熟悉,是个门外汉,将绣庄搞得乌烟瘴气。于是一直忠心与原来大夫人的几个徒弟都寒了心,纷纷四散,去找别的出路了。

自此,余荫庇佑、勉力维持的杭蜀绣庄,生意自此江河日下。

撑就秦家财富的半壁江山,大厦将倾。

秦蓁实心眼的回道:“爹,她们都不认字的,如何书信来往。”

秦文柏皱眉,好像也是,又问:“她们与你感情颇深,不曾回来探望过你?”

秦蓁木讷的摇头:“我待在闺闼中大门不出,什么人来探望过我,家里管家都清楚。她们没有。”

秦文柏还是不死心,直接问出了最终目的:“那你可否找到她们?”

那都是些个狡黠丫头,算准了他不会更改把原来主子、以后要给她们小主子做陪嫁的绣庄交个姜氏的决定,想逃走,故意带头起哄说不答应绣庄易主,否则就撕毁契约走人。

他一面不想被几个伙计牵着鼻子走,一面被姜氏闹得烦心,就想去掉那几个闹事的刺头,便悄悄打听其它绣徒的刺绣手艺如何。有人就呈上一些学徒的绣品来看,手艺极佳!他就不担心放掉云霜她们。哪曾想那些绣品是她们事先绣好迷惑他的!

蜀绣几道重要的步骤全掌握在走掉的几个人手中,他们走掉,生意也流掉了。

现在秦家就靠茶叶生意度日,虽衣食丰足,却再也达不到往日的辉煌。而杭蜀绣庄,早已落魄到卖一些当地满大街的苏绣湘绣的地步,成了汪洋里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刻意选在今日来问话,是利用女儿落魄的巧妙心理。也许她也不想有人助姜氏,没准会故意隐瞒不说。但现在她想从这泥沼中脱身,免不得要吐露些真话在他面前立功,让他这个爹帮衬帮衬。

秦蓁眼神恍惚,眼中慢慢蓄起了泪光:“那一别,云霜姐姐她们把身家财产分了我一半,叫我余生保重。想来那一别,是永别了吧。爹,你为何问起这个,是有她们的消息吗?”

我有还来你问做什么!秦文柏此时大大的不悦,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

姜氏慌了,手中绣帕绞得死死的:“秦蓁,你装什么相儿,你巴不得我的绣庄开不下去是吧!”

顿时,秦文柏锐利的眼芒扫射过去,似要穿透内心。

秦蓁垂着乌黑的眸,声音透着一点凄凉的虚弱:“父母恩泽大于天,敢比泰山小泥丸,黄河有情也改道,今生两世也难还!女儿的命是爹给的,不论爹如何对我,要是对爹、对家族有助益的事,我都不敢有私心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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