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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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钧最后再看了蔡飏一眼,走出牢房示意梅林玉跟上,在蔡飏沙哑的呜鸣中走出了刑部大牢。

月上中空,夜黑似墨。二人走到马车前,梅林玉掀开车帘让裴钧先坐进去,自己吩咐了车夫去忠义侯府,才跟着裴钧坐入马车中感叹:“蔡家老二这狗东西,害了哥哥和妍姐那么多次,今日总算有他的好果子吃,大快人心!他这一出事,他老爹怕是要怄断了肠去,想想就解气!”

裴钧应道:“蔡飏的死活并不紧要,解气是一时的,解局才是关键。他老爹蔡延一生行事谨慎、手段周全,唯独膝下这三个儿子是一个都不省心。眼下他刚失了大儿子蔡沨,在朝上见着已不复过去冷静,若此时再折个儿子在我手上,估计也就离失控不远了。人在官中,一旦发怒,必然失误。蔡家一门上下都由蔡延苦苦撑着,蔡延一倒,剿蔡氏还不同割菜一般容易?”

梅林玉忙忙应是。

裴钧长舒口气靠在椅背上,望向车窗外皎洁的明月,低声道:“从今日起,蔡家欠我的笔笔烂账,我要一样一样全要回来……”

马车哒哒赶向了忠义侯府,裴钧暂别梅林玉,在侯府后门下了车,刚回到东院脱下血臭刺鼻的外衫,忽听下人来报,说晋王府来人传达要事。

裴钧换了外衫匆匆迎至外院,只见一赵先生手下的青年学生疾步走进来,向他恭敬抱拳道:“裴大人万安。学生前来,是因王爷忽而得讯,说成王爷一家子突然在京郊庄子里头被捕了,眼下都押送回京待审。”

“什么?成王被捕?”裴钧的眉头高挑起来,“什么缘由?”

那学生道:“据师父打听,说是成王卖官鬻爵、收受官贿,被宫里给查出来了。眼下师父和晋王爷正在商议此事,都以为宫中若要捉作奸犯科的皇亲,那岂非人人自危?晋王爷觉着宫里此举不单只是针对成王而已,怕只是先行一招,仍有后继之力。”

裴钧点头应下道:“行,回去禀过你师父和王爷,说我知道了。既然如今宫中已开始动作,那明日皇上应是打算上朝了,咱们明日便见招拆招罢,且看宫里要玩儿什么花样。”

那学生听言,应下要走,裴钧又叫住他:“等等。”

那学生回过头,听他道:“你回去再转告晋王爷一声,就说今夜他就别多费神了,还是好好儿歇息罢,毕竟从今往后……怕有的是咱们要熬的日子,且嘱他别太忧心。”

“是。”那学生闻言一凛,领了这话才匆匆出府。

裴钧思虑一时,摇头轻叹,也着人备水洗漱、趁早歇下,翌日晨钟一响便起了身来,穿上补褂乘轿入宫去了。

第112章 其罪六十八 · 抵赖(下)

清晨日头刚起,宫道中已蒙了层暑气。裴钧掏出授印验明身份,经司崇门走入清和殿里,见闫玉亮和方明珏已然在了,便上前将成王被捕一事低声告诉了他二人,

殿中朝臣三三两两各据一方,内阁九座中空着一座,又独剩蔡延未至,其余七人便以张岭为心,坐立一处低声商议着,此时见裴钧进殿,目光也向裴钧看来。

裴钧说完,正在答方明珏所问,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个青年人慌慌叫了声:“师父使不得!”一回头,只见眼前银丝鹤卦的影子一闪,竟是蔡延颤颤巍巍逼至他面门,已抬手朝他脖子掐来!

裴钧目中一惊、急忙退避,可蔡延急怒之下却依旧向前,手指甲便在挥舞中划在了裴钧脸上,挖出丝生疼,裴钧抬手一抹,只见手背上一道鲜血。

“师父别!”蔡延的门生后脚赶至,匆匆架开还欲上前撕扯的蔡延。此时六部队列中,除却张三,闫、方与蒋老一众官员很快将裴钧护在身后,五寺里蔡氏一系的官员一见此状,也即刻立在了蔡延身侧,一时双方对立,不明就里地相互指责起来,整个大殿登时乱作一团,乌烟瘴气。

闫玉亮提高声斥:“大殿上的各位都看见了!先动手的可是蔡老太师!都别睁眼装瞎!既是在官场之上,蔡太师动手也得有个由头,何以浑话不说,上来就要掐裴少傅的脖子?这不是殴揍重臣是什么!如此何谈朝臣和睦?”

内阁数人已匆匆下堂来隔开裴、蔡双方人马。张岭左右各看二人一眼,冷声问蔡延道:“太师德高望重,今日何以同晚辈动手?”

“晚辈?”蔡延冷斥一声,颤着喉咙道,“这不是张大人教出的高徒么,你且问问他做了什么!”

张岭一脸肃穆看向裴钧,裴钧抬指蹭过脸上被蔡延挠破的口子,皱眉看向蔡延,神容冷厉:“下官不知蔡太师何意。”

蔡延见他抵赖,一张脸气得愈加铁青,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张三道:“张尚书,你来说!”

张岭未知此事还与张三有关,不由皱眉看向张三。张三此时虽并没有站进六部的队伍里,面对蔡、裴两党的争端,却依旧面若冰霜,沉默不语。此时听蔡延一问,他见众人皆向他望来,不由在张岭威慑的目光下低头一揖,冷脸答道:“昨夜刑部遭遇鼠患,蔡大学士受了重伤。”

众朝臣一惊:“鼠患?”

蔡延咬牙切齿看向他:“张尚书,刑部遭的,当真是鼠患?”

张三垂眸道:“案册有录,昨夜无人到访刑部,经大夫辨明,蔡大学士身上伤口确是鼠齿所伤,牢房内墙、地底也确然发现大量鼠窝与血迹,刑部几年来更是数度提请拨款,想整治鼠患、修葺牢房。据此证,蔡大学士的确是为鼠所伤。”

“荒唐!答非所问!”蔡延撒开门生的搀扶,驳斥张三道,“若是鼠患,刑部狱卒、官差数十人之多,难道鼠患刚起时就无人听见我儿呼救么?张尚书新主刑部便行此包庇回护之事,往后法司之中,朝廷还如何信任刑部断案!”

张三抱拳,抬眼看他:“蔡太师容禀,刑部之狱卒、官差,昨夜皆无人听闻狱中呼救,下官也令大夫细细查看过,蔡大学士口舌之中多有鼠齿撕扯的伤势,连喉咙都大为损毁、脓肿,亦可能是一开始就被恶鼠钻入口中,失了声,故才不得叫喊。”

殿中文武重臣听闻这话,脸上皆是犯难不忍,而蔡延还想发作,却闻朝钟打响,司礼监报:“皇上驾到!”

一时众臣匆匆归位,不甚齐整地山呼着万岁。不一会儿,姜湛穿戴明黄龙袍、垂珠纱冠,由胡黎扶着坐上了金龙宝椅,示意司礼监开始朝会,见堂下众臣神色散乱,本想要问,余光却瞥见亲王一列中姗姗来迟的姜越。

姜越的步伐不疾不徐,神色大有从容之意,丝毫不因迟到而惊慌,这令姜湛目光一暗,正想发话,无奈却喉头一痒咳嗽起来,待消停了,又见姜越已免了行礼告罪径自入座,而堂下官员已述起职来。

姜湛没了发作的时机,不由皱起细眉,暂且忍下了此时的不忿,可一耳听着朝臣絮絮,他目光投向堂下的裴钧,却又见裴钧脸上多了个细长的血印,伤口还在冒血。

姜湛眉头一沉,看向胡黎。胡黎忙招来一早守在殿上的小太监询问,垂眼听完了事由,才碎步行至姜湛身边,弯腰将蔡延当庭扑掐裴钧之事贴耳告知了姜湛。

姜湛闻言,目中一惊,不由看向内阁首座的蔡延,只见蔡延面色颓败、目含恨意,双眼直勾勾瞪向裴钧,其牙关紧咬、双眉紧皱,似是已完全不能掩饰狂怒。

——蔡延失控了。

不只是他,今日得见朝堂上裴蔡相争的群臣都能感受到:蔡延已经从那个波澜不惊、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摔下泥地来了。其长子、次子接连遇害,他一次次重创后的愤怒和仇恨终于欺上了他的神智,让众人看见了他防备薄弱的劣处——就像是丛林中蜿蜒盘行的毒蟒终于露出了柔软的腹部,眼下只待有人能提刀而上捅入其心扉,这巨蟒便会分崩寸断、再难续命。

想到此,姜湛不由心思暗动,生出个推波助澜的计策。

恰堂下众臣述职毕了,四关武将一一禀报各处动向,皆言人手吃紧,姜湛便只能先按下对蔡氏的心思,顺着他们出声道:“近来塞北驻军起了内讧,监军请旨要更换将领。眼下刚入夏季,塞北到了水草丰足的时候,而塞外蛮夷似乎正闹饥荒。朕恐他们不会太平,眼下还是要派个稳妥的人前去。既你等都匀不出人手,便只好另行委派了。”

说着他好似想起个谁来,目光落到亲王座中道:“不如就由晋皇叔前去罢。”

裴钧听言,眉心微皱,侧目看向座中姜越,只见姜越敛袍站起来,不快不慢道:“皇上,臣历经大难,刚从鬼门关讨回条命来,眼下身子还未全然康复,若是远赴塞北领兵,恐怕难当重任。”

姜湛似乎料到他会推拒,此时并不惊讶,只是挑起眉道:“皇叔这是要抗旨不遵?”

“皇上容禀,”姜越虚虚一抱拳道,“朝廷委派武将前去塞北,为的是保家卫国、安宁兵事。臣若遵旨,既是以残破之身占据功名,更是力不能及却要强行出征,此乃置边境安危于不顾。边塞军防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殒命事小,失守事大,万万开不得玩笑,臣望皇上三思。”

说到此,他顿了顿,方继续道:“军中人才颇多,青年一辈也有不少良将。依臣之见,萧小将军萧临便是个中翘楚。萧临武学深厚,行军领兵的本事也绝不在臣之下,倘若皇上认为臣可前往,那他也可堪重用。”

这一席话,让朝上众臣皆思量起来。姜湛万没想到姜越不仅没有乱了阵脚,还头头是道地举荐了萧临来,一时看向武将右列中满脸莫名的萧临,又听朝臣之中不乏官员附议晋王的推举,他不由捏紧拳头,暗暗生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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