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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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钧听了,叹息点了头:“好,谢过你了。我回头请你喝酒。”说着,他看了看姜越,托萧临道:“我想同晋王爷私下聊聊此事,你可否行个方便,替我把个风?”

萧临虽不知裴钧与姜越是怎样从昔日宿敌化为盟友的,但眼见事务紧急,便倒懒得多问,只很干脆地起身走出耳房,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裴钧眼见他出去,便单手抬了张房中独凳摆去姜越跟前,膝盖贴着姜越的膝盖,抱着双臂在姜越面前坐下了。

姜越即刻往后坐了一些。熟料他退,裴钧便拖着凳子往前一分,终于还是与他挨在一处。

“你做什么?”姜越看了一眼耳房的门。

裴钧晃着膝盖与他撞了撞腿:“我这是同晋王爷促膝长谈哪。”

姜越退至无法退,见避无可避,只好不再尝试,说起正事:“你是去了内朝会晤?”

“不错。”裴钧疲倦地一叹,搓了把脸压低声道,“我这是又和内阁闹了一场,又把张岭和蔡家爷俩儿气得够呛,也算是把九位阁部都骂了,就连皇上也都得罪……”

说着,他想起方才蔡飏、张岭甚至是姜湛各色的脸,想起这些各色各异的脸不由分说便指摘他因私废公、撺掇闹讼仅仅为了独揽漕运……不免倏地一笑,摇头自嘲道:“哎,也罢,反正我也就是个坏人。有了我去做坏人,大家都好过,怪说人人都要叫我权奸呢?”

他似乎轻松地抬起空着的手来,拍拍姜越雪白的膝头,微笑问:“你说是不是?”

可就在这一刻,他却忽感自己依旧紧攥着血书的右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那握力刚开始是极轻,极试探的。接着手掌的边缘传来温热的暖意,带着厚茧的指腹掰向他紧捏的五指。

他看见姜越从他手中轻轻取出那染血的布来,妥善放在了一旁桌案上,下一刻,又再度于袍袖下紧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回答一个非常认真的问题般,十分诚恳地敛眉望向他道:

“不是。”

“裴钧,你不是坏人,是他们冤枉你了。”

第51章 其罪四十二 · 陷害(上)

窗外忽起一阵春雷。

雷声低压在头顶的寒瓦上隆隆滚过。天色更阴一些,风不急,却似带雨。

裴钧只觉掌心姜越的手指正不断传来无尽暖意,那暖意义无反顾地从他手掌奔入他心胸——短短瞬息而已,却极似已将他整个人都捞出冰水,放入一池暖热的温汤里。而他眼前的姜越不移不动,依旧那样认真笃定、深信不疑地望向他,那一容肃静里,找不到半分与他玩笑的痕迹。

在如此目光下,裴钧眉心一颤,倏地握住姜越的手腕一拉,在沉默中把姜越一把带入怀里紧紧抱住。

他立时感到怀中人全身绷紧了,耳畔也传来姜越的气息声:“……裴钧,放开。萧临会听见。”

裴钧却更把他抱紧道:“那就让他听。”

姜越和他说不通,抬起手就推在他胸口,可还未用力,却觉裴钧愈发锁紧了双臂,将他死死固在怀中,呼吸间还偏头吻过他耳垂,低声道:

“姜越,你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一言尾音似叹似颤,似符咒般,叫姜越立时凝起眉来,不再动作。他正被裴钧左手搂着后颈摁在肩头,后背也被裴钧右臂牢牢圈住,此时推在裴钧胸口的手还僵着,过了片刻,才想起要把手放下来——可二人紧贴着,他放下来又不知放哪儿了。

这时他听见耳边隐忍似的沉息,眸中不由一痛,终于是万分生涩地将手绕去裴钧后背,想了想,先轻轻拍了一下裴钧后肩,然后又小心地再拍了一下。

“……裴钧,你……哭了?”

裴钧气息一滞,埋头在他颈间蹭了蹭,低笑声透着布料传来:“怎么可能。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姜越拍他后背的手一时止了,面露些许懊恼,抿唇捏起拳头来,似乎不知该不该继续拍拂下去。

这时,裴钧渐渐放开他,却在他刚松下一口气时,忽而再度勾住他腿弯一拉,圈着他后腰的手也一收,蓦地便把人拉坐到自己膝上来。在姜越下意识要赶紧起身时,裴钧又紧紧按住他腰间,仰头凑近他鼻尖,轻声再问了一遍:“姜越,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姜越气息微乱地低头与他对视,良久,才吐出一个字:“……人。”

“什么人?”裴钧问。

姜越本是见他低落才出言安慰,谁知心软却被这贼人欺,欺负了还更得寸进尺,这时折腾得耳朵都红了,便再不愿说话,只沉息将他推开些。

可裴钧却不依不饶轻啄着他下颌再贴过去,继续诱哄:“到底是什么人?嗯?姜越,你说说呀,我想听。”

姜越见他大有不得答案便绝不撒手的架势,躲之不过,只好轻叹一声,蚊吟般动了动唇。

可檐外却恰在此时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盖过姜越出口的音色。裴钧一时没能听清,待急急凑耳去姜越唇边再问,终于听见姜越清晰而低回的声音,无奈却安定地再说了一遍:

“心上人。”

裴钧未料真能从姜越口中逼出句实话来,此时听言,整个人都一震,一时竟觉檐外春雨就似已尽数打在他身上、润入他心间,刹那涤去万般尘土,余下的都是清净。

他抬手捧住姜越双颊,仰头与他相吻,唇舌辗转间轻柔流连片刻,才与他渐分,抵着他鼻尖问:“那你怎么不给心上人写信?心上人等你好几天了。”

姜越平复一时方道:“……近日忙。皇族春祭要起了。”

裴钧揪着他前襟再亲了他唇角一下,抬眼看入他眸中问:“那你到底想好没有?”

姜越垂头与他四目相接,脸上微红未褪,可少时落手握住他尚未回温的指尖,蹙眉深思片刻,却简短而笃定道:“快了。”

姜越带着他手指放开,从他膝上起身退坐回椅中,不再说此事,转而低声问他:“李存志一案,你看有多少胜算?”

裴钧低头看向姜越的指节,反手摩挲着他掌中、指腹的青茧,徐徐叹了声:“若我早前不存偏见,没将李存志也当作那南地巨贪之一,兴许早在刚知晓李偲之事何为时,就该猜出他是被冤枉的。那时若能早早应对,赢面必然更大,可我原本有机会——甚至有不止一次机会去探明此事,却还是因为无意关心,就只将李存志当作个想要保下混账儿子的昏官了,不查不问,便以为他的‘为民请愿’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也随意将此事当作个历练,让老曹带着钱海清去做了。哪知道……”

他目光望向姜越身旁桌上的血书:“哪知道他这背后当真是笔笔血冤哪。”说到这儿他讽刺笑了笑,“我常笑他人说我昏、说我奸,总赖世人不解我意,为此还曾负气、还曾不甘,可此事若在李存志看来,在这些冤民看来……我又何尝不真是为着私心,才随手用用他们的苦楚呢?”

姜越拍拍他手背,劝道:“裴钧,你是人,不是神。如今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千里之外谁是忠良,你又凭什么断定?此事因你起意去查,已让李存志终有机会进京鸣冤,这算个机会。眼下我们该想的,是下一步怎么帮他。”

裴钧摇头:“难了。眼下加上缉盐司的事儿,我已捅了蔡家两刀子了,这南地冤案的一盆污水又泼去了蔡飏他老丈人头上,连蔡飏都憋不住想弄死我,更别提唐家。蔡太师也绝不会再善罢甘休——我看接着危险的还不光是李存志。别忘了,蔡太师最爱使的兵法便是‘围魏救赵’,之后怕是要先把我给撂下再说。”

“不错。”姜越点点头,神色再度凝重起来,“你姐姐的案子未决,始终都是挂在你头上的一把刀,眼下李存志又入京了,蔡家必要发难,如此你府中怕也难有安稳。今夜我便调些人马去你府上护卫,往后你也一定要万事小心,更要顾好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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