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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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尸落在快艇甲板上,身上沾了盛灵渊血的地方被腐蚀了,露出焦黑的皮肉和隐约的骨头。

“哟,天魔血。”它笑出了一口森森的牙,“人皇陛下,可是你那能斩断天地的天魔剑已经碎啦,你身上的血,够染遍这片海,杀完我一百零八个分身吗?”

宣玑脑子一炸,突然,他耳畔响起无数杂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宫殿似的地方,一个人紧紧地抱着他,手臂一直在发抖,他看见黑压压的一排人头,在地上跪了一片。

都在逼迫那个人。

“此剑斩妖王时破损,被妖王的怨毒腐蚀,连高山一族都无药可救。它与您心神相连,若留着它,必定于您心智有损。”

“您素来兼听自持,近来却时有暴躁冲动之举,陛下,此物不祥,要早做处置啊!”

“陛下,妖族尚未肃清,江山初定,天下未稳,亿万将士尸骨未寒,您背负万民之望……”

宣玑听见年轻的盛灵渊冷冷地打断那人:“亿万将士尸骨未寒,丞相想先寒一寒么?”

“下去自己领三十棍。谁再提一个字……”他冷笑了一声,桌案上的水杯瞬间炸裂,热茶汤洒了一案。

那笑声里压抑着说不出的阴冷与杀意,盛灵渊拂袖甩翻了桌案,提剑便走。

一道目光射过来,宣玑一哆嗦,抬起头,看见那些滔滔不绝的脑袋后面,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影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是他曾在阿洛津的溯洄里见过的丹离。

那时,度陵宫还没有修完,皇城一片狼藉,皇驾暂停于三十里外的行宫,宣玑发现自己能脱离剑身四处游荡,只是没人能看见他,盛灵渊其实也看不见,但他们于彼此,就像后背,或是内脏,虽然不在视野范围内,但能分享对方最幽微的感受。

他听见谣言四起如尘嚣。

“不过是区区一把剑而已,右相多一句嘴,挨了三十军棍……花甲之年啊!抬下去就进气没出气啦,我看明天家人就得披麻戴孝,陛下疯了吗?”

“我听人说,剑有双刃,一边伤人,一边伤己,果然不假。那天魔剑斩得了妖王,也能迷惑人心,陛下越来越……”

“嘘……”

“我也听人说过,陛下年幼时曾流落在外两年多才被找回,找回来的时候就带着那把天魔剑,想是多年傍身,感情深厚。”

“我哥是陛下近卫,他说听见过陛下对着剑说话,竟是有灵不成?”

“唉,以往祸乱朝纲的不是柔佞就是妖姬,怎么到我朝成了一把剑?这都什么事!”

“帝师昨夜观星,连叹数声,只说‘不祥’。”

“祸害!祸害!”

那会妖王虽然已经死了,但他在人们心头留下的阴影没有散,因为传说妖王有九百九十九个分身,命比蜈蚣脚丫子还多,人们做梦都怕他卷土重来。

二十多年离乱,暗无天日,实在太惨烈了,人族也好、其他族也好,都打得奄奄一息,只剩残血了,哪经得起再来一次?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更让人不安的说法传了出来——

他们说,人皇的天魔剑在斩妖王的时候裂了条小口,有一条妖王魂钻进去了。

忧心天下的忠臣良将们听完吓尿了,集体去找高山人王求证——高山人世代炼器为生,在刀剑方面当然是无可置疑的专家。

高山微煜王听说这事,一拍胸脯,表示自己义不容辞,大局为重,个人安危算个鸟。以后哪怕被人皇记恨也不怕,陛下会明白自己一片苦心的。

于是,在帝师的默许下,这个“英雄”带着忠臣们密谋了一场逼宫。

除夕那天的宫宴上,丹离敬了人皇三杯酒。

长者祝酒不便辞,可是百毒不侵、千杯不倒的人皇喝完以后,不到一炷香的光景,起身时居然没站稳。

三千年后,快艇上的宣玑预感到了什么,用力一甩头,然而没有了封印,最可怕的记忆还是无可避免地卷土重来。

第61章

高山童尸们飞快地移动变换着位置, 冷不防地就会变成一道剑影, 从水下、船边、各种刁钻的地方冒出来, 险恶地射向盛灵渊,好像一百零八个活动的暗箭机关。

“天魔剑啊,可并非凡铁。”那些原本齐声说话的童尸又变成了一人一句, 有的清脆、有的绵软,有的带着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沙哑,高低起伏, 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似的, “它要浸在最浓稠的鲛人血里泡,然后在几处‘关窍’上打上钢钻。”

说话间, 十七八条童尸同时化成刀剑,几乎织就了一张网, 压向船顶。

张昭眼疾手快地按停了一秒,杨潮要把快艇开飞了, 从群尸中间撞出一条路,那“剑网”险伶伶地落空。

“你知道吗?最有灵性的剑才有‘关窍’,像人的七窍, 也是要害, 代表它是活的,也得要最有经验的剑师才能找得到。想毁掉一把剑,就要把这些要害钉穿,打得透透的,再用高山人秘铁铸造的锤, 加上千斤的重量往下砸。越好的剑,砸出来的音色越好,有的清越,有的低回,我最爱那声……天魔剑是极品中的极品,秘铁锤砸上去的时候……啧,那声音又浑厚又缠绵,就跟带着悲声似的。陛下,听说您是音律大家,可惜当时没听见,要不然,还能请您品评一二。”

丹离在酒里下的药叫“千岁”,取意“一梦千年”,不知光阴。据说只要一滴,滴在护城河里,顺着上游往下走,就能让全城的人醉上整整三天。

相传,世上只剩三滴千岁,在人皇的三杯酒里。

天魔剑被高山王用所谓“秘法”一寸一寸敲碎的时候,盛灵渊被困“千岁”梦魇中。

但不代表他听不见。

他从小与天魔剑心神相连,剑的五官六感就是他的五官六感。不过自从盛灵渊成年后,天魔剑似乎也长了些本事和脾气,一人一剑朝夕相处,拌嘴吵架总难免,有时半句话不对付,就谁也不理谁了,气得狠的那一边会单方面地“关上”自己的念头,不让对方听见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共享的感官一直“关”不上……盛灵渊不觉得是自己的毛病,他认为可能是天魔剑一直偷懒,不肯好好修炼的缘故。

那是他的剑第一次完全切断了知觉,吝啬极了,不想把断剑之痛分给他一点。

知觉没了,视力与听觉仍在,盛灵渊依然能“听见”,能“看见”,他像个被禁锢在累赘皮囊里的囚徒,拼命地挣扎,找不到出路。

他感觉不到四分五裂是什么滋味,然而那秘铁锤断的,仿佛是他的肝肠和脊背。

“别听……灵渊,别看……我跟你说点……说点别的……砸了剑身不一定是坏事……指不定我就此自由了呢……”

“我想游历四方,不带你去……反正你日理万机……”

“我还想自己尝尝世上的声色……再也不想用你的破舌头了,有一点滋味,你都要嫌东嫌西嫌古怪……你这人……你这人就配得吃干饭……喝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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