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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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云看着地面缩小,车流也好,人流也罢,在一方小小的玻璃窗里,最后都成了攒动的芝麻粒,就连平日里觉着高高矗立的楼宇大厦,最后也成了密密排布的积木条。

最后的最后,一层云盖下来了,绵白的云飘在窗外,将什么都用一片白挡住了。

沈舒云此刻清晰地意识到,他是真的离开了这座城市,也离开了这里曾经的一切。

不光是宁晚,还有他曾执教的学校,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也就再也不会遇见那些人了。

此刻沈舒云竟不知道是该觉得悲伤,还是该感到轻松,他将唇边的叹息咽下,掏出手机,将手机里的sim卡拔了出来。

他有些痛恨此时自己的软弱,但转念一想,他也只是个凡人,又不是钢浇铁筑的,何必要强求自己装得毫不在意,百毒不侵?

到了他这个岁数,该学会与自己和解了。

飞机落地后,沈舒云打车去了城里,第一件事就是去营业厅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旧的那张他没有丢,用一个小小的透明袋装了,塞进钱包的隔层里。重新将手机开机,根据备忘录里的地址,他打车到了一个小区。

沈舒云在z市有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叫萧阮,是他的大学同学,同寝了四年——当然,是个omega,大学为了防止omega发情和alpha擦枪走火,酿成悲剧,a和o都是有独栋的宿舍楼的。沈舒云来之前联系过萧阮,想要他帮自己找一套房子,萧阮和他说把自己在北街旁边的一间房租给他,租金每个月就收他一千五。

后来沈舒云在网上查了,那地段是很好的,在网站上挂出来的租房信息里,价格都没有低过两千五的,他心里明白,萧阮这是在帮他呢。

他到了小区门口,就给萧阮打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了:“喂,您好,哪位?”

“我是沈舒云,换了个电话号。”沈舒云听着那边熟悉的声音,不由笑了起来,“我在小区楼下了……”

“哎?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萧阮叫了一声,“那你等着我,我下去接你。”

z市是南方沿海城市,即便是在十一月,也没有像w市那样霜天雪地的。沈舒云站了一会儿,就觉出热了,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静静等待他的老友。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鹅黄色针织衫的男子就从楼道口走了出来,他用力地朝沈舒云挥了挥手,然后朝沈舒云跑过来。沈舒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半侧着身护住小腹,以防这个冒冒失失的人直接扑到他身上来。

萧阮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又像是叽叽喳喳的雀鸟儿,哪怕他都三十多岁了,也还是一点没变,见了沈舒云就黏黏糊糊地要上去抱他:“舒云,我们都好久好久没见了吧!”

好像确实很久了,上次见面聊天,还是在三年前,萧阮来参加他和宁晚的婚礼的时候。

沈舒云伸出手撑在他的肩上:“你别乱来。”

“怎么了?三年不见,舒云你连抱一下都不愿意!果然是有了alpha的人啊啧啧啧!”

“不是,”沈舒云露出了点笑,那笑意很稀薄,像是层精致的壳覆在他脸上,“我是怀孕了……而且,我和宁晚也离婚了。”

萧阮呼吸一顿,不知道是应该先消化沈舒云怀孕了的消息,还是应该先惊讶沈舒云已经离婚了的事情,只能瞪大一双圆圆的杏眼,呆呆地站在那。

“先上楼去吧,坐下说。”沈舒云朝他眨了眨眼,“你应该没有在楼下和我叙一个小时旧的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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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总,宁总?”

宁晚回过神来,将桌子上的两枚戒指拢在手心,看向安娜:“有什么事?”

“您昨天让我去医院问的沈先生的手术情况,我已经问到了,医生说沈先生接受了标记抹除手术,一切都好,没有任何意外。”

“好,我知道了。”

安娜踩着黑色羊皮小高跟,转身离开了宁晚的办公室,鞋跟踩在地上,发出咯嗒咯嗒的清脆敲击声。

宁晚低叹了一声,他捂着头,拧着眉闭上眼。

他想起了一个月前唐意川对他说的话。

那时候他和唐意川在喝酒,唐意川兴致不高,他倒是喝了个烂醉如泥。在喝到第二瓶威士忌的时候,宁晚的手被按住,唐意川深深地望着他:“别再喝了,你已经醉了。就算宣泄痛苦也没必要喝这么多,再喝我看你会胃出血。”

宁晚声音嘶哑,那是这些天来在烟酒里泡出来的嗓音,难听得很:“我……我和我先生离婚了。”

很奇怪的是,宁晚以为他离婚后会第一时间和唐意川说,但其实并没有……他将离婚协议书交给沈舒云,离开了家里后,就一直一个人待着,直到三天后才敢回去看一看。

这一看,又令宁晚感到了烧灼肺腑的痛。这间曾经充满温情的房子,如今因为缺失了一个主人,而显得空荡荡的。大体上来看,好似一切照常,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可宁晚知道,其实什么都变了。

他上了二楼,去了主卧,这一次,那种空荡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宁晚发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东西,缓步走过去,将放在那上面的戒指、钥匙、信用卡拿起来,还有压在这些细碎物件下的一张纸条和一份离婚协议书。

那张纸条上是沈舒云的笔迹,他的字很有秀骨,流畅也不失神形,因此容易辨认。

上面写:“我的东西我都带走了……有些实在带不走的,你要是看着烦,就都丢了吧。”

宁晚将沈舒云的那枚婚戒攥在手里,戒指因为失去了人体的温度,格外地冰凉,他低着头,又将离婚协议书拿起来。

翻到第二页的时候,触目惊心的黑色笔迹令宁晚不禁有些愕然——沈舒云竟是将财产分割处的内容全部画黑了,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和他撇清关系,一分都不要。

宁晚胸口蔓上一种剧烈的疼痛,像是一只大手揉捏着他胸口正勃勃跳动的脏器,力道之大,活像要将他心脏捏碎了一样。宁晚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丝后悔来,同时又在想,沈舒云走了,他能走去哪里呢?

他开始试图用大量的酒精麻痹自己,需要清醒的时候就用烟和咖啡,而不是良好的休息和睡眠。

后来,宁晚找了唐意川来一起喝酒。

唐意川听着宁晚说出离婚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十分惊愕,他盯着宁晚,分辨宁晚是否在说笑,但很显然并不是。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因为我吗?”

宁晚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只是缄口不语,随后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

唐意川有些无奈,他盯着酒保身后各色的酒瓶,很久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沉沉的,像是一潭寒凉的水:“宁晚,你之前说你一直在找我,是为了什么?你觉得是你喜欢我?”

这个问题宁晚没有回避:“是……我以前一直都这样认为。”

“你别把感激和喜欢弄混了。”唐意川撑着头,将灼灼的目光从酒瓶移到宁晚的身上,他的话犹如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如纸般脆弱的现实,“我救你的那年,你才十岁左右,你能分得清什么是喜欢,又或者说你能懂什么是爱吗?……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别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

“执着有的时候是好事,但错了方向的执着,不如从来都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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