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2 / 2)
“来了,来了。”褚孝信突然打断了三人的闲聊,低声说道:“是不是那两个靓女,哇,真是……”宋天耀抬头望过去,餐厅门口走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穿着偏西式的洋裙,头上戴着一顶插着翎毛的女式礼帽,脸上还遮着一副女式鎏金镜框的墨镜,脸上的妆稍稍浓了些,抿起来的红唇看起来颇为诱人,年纪大约在二十六七岁左右,带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情。
旁边的则清清淡淡,一袭淡雅碎花连衣裙,头上带着顶宽沿的手工编织帽子,脸上带着浅笑,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第一个看起来烈焰红唇的女人,宋天耀不认识,但是旁边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淡如菊的女人,宋天耀却认识,一心想要重现马来亚卢家荣光,内心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阳光的女人,卢元春。
……
“岑老板,刚刚我听说,你的人一直在盯着那个叫宋天耀的瘪三,这样,不需要你的人动手,我让人动手做了他,怎么样?出了事,全都算到我廖东贵头上,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到岑老板。”
望海楼内,脸上有一块黑斑的中年人,此时与上海轮船同业协会副会长岑文清一起立在洗手间内方便,中年人看了一眼远处的下人后,这才低声对岑文清问道。
岑文清今年四十四岁,但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十年,旁边的黑斑中年人,叫廖东贵,与岑文清一样,都是从天津起家,后来才去的上海滩立足,算是岑文清身边多年同乡同业同会好友。
此时廖东贵开口,岑文清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一笑,系好皮带之后,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冲洗着双手,眼睛则望着镜子里的廖东贵:“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家里的阿德与于老板家里的水叔交好,所以想要帮水叔出出气。”
“知道,知道。”廖东贵在旁边点头说道:“那我就先和于老板说一声,有事离席。”
说完,廖东贵顾不上洗手,就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空下来的镜子,岑文清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取过毛巾擦拭着双手:“老廖,可惜啊,你能听说的事,是我让人故意放出去的,怎么偏偏就是你听说了。”
……两个黑骑师回头看了一眼,其中一名黑骑师对褚孝信说道:“戴墨镜那个是一家小银行老板的姨太太,叫雪妮,穿连衣裙的没见过,多半是她带来的女伴,雪妮和我们打过交道,不过没去过酒店,最多一起喝喝酒打打牌,至于褚先生和宋先生能不能把她们今晚抱上床,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杰哥,约了七点钟,居然这么早就到了?”叫雪妮的女人带着卢元春,在侍者的引路下走到这一桌,等侍者拉开座椅,雪妮直接坐了上去,先朝两个黑骑师一笑,随后把眼睛盯到了褚孝信和宋天耀身上。卢元春最初看到宋天耀和褚孝信时,有片刻失神,不过随后很快面色如常的挨着雪妮坐下,雪妮翻着菜单,没有把卢元春介绍给几人,只是自顾自的翻看着菜单,嘴里和两个黑骑师寒暄,剩余的宋天耀,卢元春,褚孝信三人气氛有些尴尬,卢元春是不知道对面两个人搞什么鬼,唱哪一出戏,宋天耀和褚孝信则是此时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明明认识,却又相对无语。
褚孝信在桌下用脚碰了碰宋天耀:“等下,你带卢小姐,我带那个雪妮。”
“喂,既然认识,不太好继续下手吧?”宋天耀把嘴巴贴在褚孝信耳边说道:“万一卢小姐告诉她朋友你真实身份,你不怕难堪?”
“所以现在你主动一些,先想办法和卢小姐对下口供,不要让我暴露。”
“这种时候你让我想办法?”宋天耀瞪着褚孝信:“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想?”
“我不管,我是你大佬,我只看结果。”褚孝信用手捂着额头,自己也有些尴尬的说道。宋天耀扭头看了眼远处墙壁挂着的一副诺丁汉城堡照片,和洗手间方向,然后又看向正注视着自己的卢元春,端起桌上的白兰地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对面的卢元春:“这位小姐看起来很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在英国留过学?我在诺丁汉大学读过书。”
“这位先生是?我的确在英国留过学,巧了,我也是在英国诺丁汉大学。”卢元春看着宋天耀,不失礼貌的微笑开口。
“真巧,我也是诺丁汉大学毕业,因为喜欢马术才做了骑师,我是经济学。”宋天耀说着话,准备稍稍欠身帮卢元春倒一杯白兰地。
看宋天耀那架势,卢元春不动声色自己端起柠檬水,小心的控制着力道,溅出了几滴,随后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宋天耀自己举着酒瓶尴尬的停在当场,心中赞叹一句:聪明。就是把自己摆了一下,让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色鬼。
第四九三章 喧嚣的竖琴餐厅(二)
雷英东咬着香烟,目光阴沉,两大船帮对峙发展到现在这一地步,他那点损失,看起来真的就只配被称为起因了,比起那些大船东码头罢运一日就损失不菲,雷英东到现在为止损失的那条小海轮和那些人手,已经不值一提。
但是在雷英东心目中,那是他一半资产和一半忠心弟兄,无数次在与大天二的正面交手中,在与驻港英国水警,海军的围追堵截中都没有死过这么多人,成百上千发迎面射来的子弹没有能要了他那些兄弟的命,反而是一颗水雷,轻轻巧巧就让他那么多弟兄葬身海底,不得还乡。
所以在雷英东心中,无论徐平盛和香港这些大小船东,与那帮上海人谈成什么结果,都与他无关,上海船帮必须有人拿命来偿,不然他都没脸去登门为死去的兄弟亲人送上抚恤金。
徐平盛在香港的名声的确大,他当初放话说赶曾春盛离开香港,雷英东不敢直接反驳,他也佩服徐平盛,不是谁都有抗战时期,亲手凿沉自己仅存两艘货船的勇气。当初徐家百废待兴,急需资金,东亚银行吉家女儿吉剑勋正与徐平盛三儿子谈恋爱,夫妻两人定下当时结婚,为父亲用婚礼筹集资金,婚礼现场各界名流纷纷送上不菲礼金,就在在座宾客纷纷表示,徐家一次婚礼就潜龙翻身时,徐平盛开口,婚礼所有贺礼,徐家分文不收,全部捐做抗战军资,共赴国难。让当年在场参加婚礼,看低了徐平盛的人全都哑口无言。雷英东佩服徐平盛,徐平盛生意场上低调,但是为人做的这两件事,让雷英东觉得,徐平盛能坐到战后香港船王的位置,绝对不是偶然。既不能落徐平盛脸面,又要帮兄弟报仇,雷英东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连续数日辗转难眠,吸烟喝酒,整个人感觉都瘦脱了一圈,每每心思用得深些,却仍旧没有头绪时,雷英东就想宋天耀这家伙如果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可是他不是宋天耀,终究没办法模仿宋天耀的行事风格。然后,终于得到了这家伙回香港的消息,雷英东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先买了一些燕鲍翅参之类的补品,跑去了太和街宋天耀的家里拜访。在雷英东看来,宋天耀就算回香港在忙,也要先回家报一下平安。
结果,雷英东就在宋天耀父母的陪伴下一起吃了午饭和晚饭,听着手下不时给自己传来消息,宋天耀去了澳门,宋天耀去见于世亭,宋天耀去见徐平盛,宋天耀被褚孝信接走,两人去了竖琴餐厅一起吃晚餐,手下还特意说了一句,宋天耀和褚孝信换了马会骑师的衣服。“你消息来得怎么这么顺畅?”雷英东确定宋天耀今晚不可能回家之后,和赵美珍,宋春良两人告辞,走出英德西药行后,望着已经日暮时分的街景,涂掉嘴里还剩大半支的香烟,对自己的手下问了一句:“而且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
手下不明白雷英东的意思:“我也觉得宋天耀和褚孝信穿骑师衣服很奇怪……”
“不是。”雷英东摇摇头:“不是穿的衣服奇怪,是……你之前先说宋天耀去见澳门贺贤,去见于世亭,去见徐平盛时,身边都带着黄六,可是宋天耀和褚孝信一起走之后,黄六去了哪里?”
手下愣了一下。雷
英东看向他,目光烁烁:“宋天耀那家伙,最怕死,最看重就是他自己那条命,在于世亭家里都搞到动枪,这么大篓子捅出来,他会敢自己和褚孝信两个人大摇大摆去吃饭?如果是他自己去,我倒信可能是真的,加上褚孝信,一定是假的,宋天耀是准备用自己和褚孝信做鱼饵钓鱼。”
“钓鱼?钓什么鱼?于世亭?”
“不管钓什么鱼,肯定是上海人,不过去帮帮场子,都对不起死了的兄弟们,走了,去竖琴餐厅。”雷英东一瞬间捋清楚自己的思路,语气肯定的说道。…
…
“不好意思,我也去下洗手间。”宋天耀看到卢元春离席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自己也连忙起身,对着席间的四人说了一句,就匆匆追着卢元春走远。他这一句话,让两个黑骑士和叫雪妮的女人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雪妮皱皱眉,等宋天耀走远之后才不屑开口:“杰哥,这两个红牌初哥是什么人?看那副急色的模样,几百年未见过女人?”
叫杰哥的黑骑士淡定开口:“刚刚的那是阿天,这是阿信,都算是我的徒弟,过两天会爆冷门,其中一匹还会是大冷门,大冷门那匹会是阿信跑,另外一匹交给阿天去跑。”听到杰哥的话,雪妮之前冷淡高傲的脸上顿时笑颜如花,望向褚孝信的目光一下柔和起来,主动伸出手和褚孝信握了一下:“阿信是吧,叫我雪妮姐好了。”褚
孝信回应了一个笑脸,与雪妮的手握了一下。
远处的宋天耀追着卢元春都到洗手间拐角处,卢元春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宋天耀,目光似笑非笑。
宋天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套着的骑装,又看看卢元春:“怎么样,像不像骑师?”“我真的是没想到,宋先生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到这种地步,突然跑回香港在双方之间搅局之后,居然能想到假冒骑师来约女人吃饭。”卢元春微微摇头,显然是真的没有想到宋天耀会这样做。“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你下午时那么气,现在居然有心情来和骑师一起吃饭,怎么,想靠骑师给几个必胜贴士,赚回之前我们商量大家一起联手的收益?”宋天耀倚在墙壁上,摸了一下口袋,发现自己的香烟和打火机都放在了座位上。
卢元春从自己的手包里取出一盒寿百年女士薄荷香烟递给宋天耀。“多谢,食不惯女人烟。”宋天耀没有去接,卢元春自己点燃,看了一眼远处餐桌上,正与雪妮握手的卢元春:“褚先生和宋先生是吃惯了夜总会的菜,所以想换些清淡口味?”
卢元春说完吸了一口烟,却被烟味呛了一下,连连咳嗽,不远处的侍应生都投来关切的目光。宋天耀探手把卢元春唇边的香烟取过来,自己叼在嘴里:“不懂吸烟就不要乱学。”
卢元春看着在宋天耀嘴边的香烟:“到香港之后,见很多女人都吸这种香烟,所以买来想试一试。”“褚先生药厂还生产了痴女情长丸,要不要试一试?日服一丸,保证情浓。”宋天耀调侃道:“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试的,走啦。”卢元春小心的迈步站到宋天耀身边,和宋天耀一样贴着墙站立,身上淡淡的花香味让宋天耀忍不住稍稍轻嗅了一下鼻孔,卢元春稍稍侧仰着脸看向宋天耀:“怎么,担心我?”
“是呀,我对你一见钟情,怕你在这种场合被人看到,横刀夺爱。”宋天耀翻了下眼皮,用同样的语气反问道:“怎么,马来亚的女人都像你一样具有自恋这种品质吗?”卢元春收回目光,把后脑靠在墙壁上:“没有。”
“走啦,你这么聪明,不会猜不到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我真的是饥渴不堪,准备和我大佬一起勾女咩?”宋天耀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卢元春的手背,卢元春的手背微凉。卢元春望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小幅西洋油画:“那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也真的是想要和那个女人一起与骑师共度春宵?”“既然不是想同骑师约会,那阿姐有什么事我们不能明天再聊?走啦?我都已经安排好,绝对不会出差池,放心。”宋天耀夹着香烟说道。
卢元春眼睛始终望着那副油画,声音也始终淡淡的:“宋天耀,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这一局你要怎么赢。”说着话,卢元春扭回头看向宋天耀:“所以,我想站在你身边,看得更清楚一些。”
“白痴。”宋天耀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说出这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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