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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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楼下,长安挤进人群来到慕容泓身边,低声道:“爷,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慕容泓侧过脸看她,她绷着脸,唇角抿得有些紧,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一般。

事实上长安是在紧张,这样的环境太适合刺杀了,眼下只有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把他带走,为此她甚至等不及他回应,说完那句就拉住他的袖子往外扯。

这还是两人上次吵翻之后她第一次主动碰触他,慕容泓甚至连抗拒的念头都没起,就这么由着她将他扯出了人群。

出了德胜楼,褚翔暗暗松了口气,天知道刚才在里面他有多紧张,身边那么多人,若真有个突发状况,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来不及提防。偏生陛下今天不知为何心情格外低落,谁的劝都不听,一意孤行,好在遇上了长安。

想到这一点,他十分开心地拍了拍一旁长安的肩。

长安白了他一眼,对于他不能阻止慕容泓做出这样任性的举动表示十分不满。

慕容泓一出德胜楼,侯在外面的赵合就兴冲冲地迎了上来,浑然不知长安要他送慕容泓回宫,不过是把他当做人质以防丞相这边有人对慕容泓下手罢了。

于是一路就赵合不停地在跟慕容泓呱唧呱唧,长安故意让他和慕容泓并排走,褚翔走在慕容泓另一侧,前后都有侍卫遮挡,确保慕容泓所有的致命部位都不会暴露在箭锋之下。饶是如此,这一路长安还是走得心惊胆战。

好容易到了荣宾大街,慕容泓打发赵合和远远跟在后头的赵府小厮回去,自己带着褚翔长安一行从地道回了宫。

“陛下,您为何要这样做?您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布局至此,您根本犯不着以身犯险了……”直到回了甘露殿,长安一颗心才彻底落回实处,然后怒火就噌噌地蹿了上来,待到内殿只剩她和慕容泓后,她就忍不住开始质问慕容泓,然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这不是奴才该有的态度。

她闭了嘴,慕容泓也不说话。

殿中静默片刻,她捏了捏拳头,刚想为自己的失态请罪,慕容泓忽然道:“朕也是人。”

她的话卡在喉中。

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而不管是哪种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都是需要发泄的。

“若是陛下只是想暂时逃离这一切,不一定非得出宫,去粹园骑马射箭都可以,人只要身子疲累了,情绪多少都能松懈一些。”长安垂眸顺目道。

慕容泓看着她,“即便朕真的不测,丞相对上握有虎符的太尉胜算不大,而钟羡定会保你周全,可以说阖宫之中,你是最不用担心出路的那一个。你既对朕无情,又何必这样来关心朕?若说是下对上的奴性使然,你有奴性吗?”

长安微微皱眉。

“你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勾着朕向你靠近,而当朕真的靠近了,你却又一把将朕推开。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朕?”慕容泓原本平静的语调中终于几不可察的渗入了一丝委屈。

长安无言以对。她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复杂到连她自己都梳理不清,更别说要向他解释清楚。当察觉他有危险时将他往回扯那是本能反应,因为她本能地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你说为朕去死,容易,为朕活着,太难。恰好朕也觉着一死容易,活着太难。你放过你自己,却不放过朕。”

长安深觉无力。她猜测慕容泓今天这么消极很可能是因为皇后怀孕虽然在他的计划中,可当这件事真的被确认后,又不知触及了他哪根敏感神经,所以他才会表现得这般反常。

可这样的事她即便能理解他的感受,也压根不想安慰他。

“陛下许是累了,正好时辰不早,您早些休息,奴才告退。”长安缓缓退出内殿,慕容泓也没开口阻止她。

两人分开后,慕容泓批阅奏折至深夜,长安一夜也没怎么睡好。

次日,慕容泓下朝后,钟羡又递帖子求见。

这次慕容泓没有再拒而不见,而是派人将他传了进来。

“陛下,入夏后南方降雨增多,横龙江水位暴涨,有些地方的堤坝已是岌岌可危,修堤抗灾事宜已迫在眉睫。微臣不才,愿自请为水利都尉使,为两岸百姓略尽绵力。”钟羡到了甘露殿,行过礼后便直述来意。

慕容泓见他居然是为此事而来,略感意外。因担心横龙江再发水患,他决定临时增设一个水利都尉的官职,主要负责横龙江及其分支的水利事宜。他提出这一提议朝上无人反对,然而关于这个水利都尉的人选问题,正是最近他和丞相吵得不可开交的问题之一。

他不畏惧与赵枢的这种往来交锋,可是他等得就怕两岸百姓等不得。水利都尉使相当于水利都尉的副手,若是钟羡愿去,他就算在水利都尉的人选上让一步也无所谓。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初出茅庐涉世不深的钟羡,是否能在危急关头制衡得住他的上官?

慕容泓心中有此疑虑,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出来。

钟羡道:“微臣以为,庙堂之上,陛下为上,庙堂之下,百姓为上。臣既然是为了百姓而去,就不会为旁人旁事所阻。唯请陛下成全而已。”

他这话说得相当明白了,但慕容泓也没立刻答应他,只道:“此事若能做成,功在社稷名垂千古,但其间危险也是难以估量。你是太尉独子,此事你还是先回去禀过你爹娘,若他们都同意,朕,自然也没有不允之理。”

钟羡明白慕容泓的顾虑,颔首称是。

慕容泓心知他既决定要去,钟慕白夫妇大抵是拗不过他的,只是这一去没个两三年绝对回不来,再联想起上次他在这殿中所说的话,他心里一时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钟羡说罢了正事,也没提别的就要告退,然回身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转身看着慕容泓道:“臣还有私事要奏,烦请陛下屏退左右。”

慕容泓自是依他。

待到长福等人都退出去后,钟羡方道:“陛下,臣,其实向长安求过亲。”

慕容泓看着他不语。

钟羡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还不止一次,但每次她都拒绝臣。问她为什么?她说,这辈子不嫁则已,要嫁也绝不会嫁给救命之恩,不会嫁给权宜之计,不会嫁给位高权重,更不会嫁给荣华富贵。要嫁,只嫁给爱情。”

慕容泓心头一颤,忽然明白了那日他对长安说,要她给他生孩子,会让她的孩子做太子,甚至可以让她垂帘听政时,她为何会那样笑。

那笑是不屑,笑他能够给出的最大筹码,却根本就不是她心之所欲。

“她话一早就说得明白,是臣自己不明白,一心认为自己能让她过得比现在更好,便一直纠缠于她。直到……臣若一早知道她买去那两支簪,会将其中一支赠给陛下,臣是绝不会将剩下的两支也买下的。”

一个男人,亲口说出这些话,与亲手将自尊送到旁人脚下任人践踏也没什么分别。

这样的钟羡是慕容泓从未见过的,看着这样的钟羡,慕容泓不禁扪心自问,若是位置互换,他是否能够为长安做到如此地步?

钟羡明白有些事点到就好过犹不及,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开。

他心中已有打算,如今这样坦诚地将事情都说开了,到了殿外整个人沐浴在已经有些毒辣的太阳底下,竟生出股久违的轻松感来。

谁说放过别人不是放过自己呢?错过所爱固然遗憾,但他生而为人,也不单单是为了儿女之情而立于这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南城专卖海货的坊市里头,圆圆刚挑好一篓子海蟹,直起身就发现那个丞相府的小厮毛冬在不远处的巷子口对她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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