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胜负已分,钟公子为何还这般执着?”长安问。
“胜负是一回事,解题是另一回事。安公公自己出的题目,难道就不想知道旁人如何去解么?”
“不想。”
钟羡:“……”
长安看着他稍显呆愣的模样,不觉好笑起来。大约以他的身份,还不曾有人在他面前这般不识好歹过。
“当然了,若是钟公子愿意说,杂家还是愿意听的。”她弯着唇角道。
钟羡忽然觉得无趣起来。他原是本着探讨的目的来的,被长安这般一说,倒像是他硬要向她显摆自己会解那道题一般。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慕容泓那人难沟通,他这奴才与他也是一个德性。
但既然来了,话也已经说出口了,钟羡自然也不可能因为她两句不中听的话就负气而走。他理了理思绪,开口道:“安公公出的那道题关键就在于,原本小明向他爹娘共借了两百两银子,第二天小明还给他爹娘各十两后,他向他爹娘所借银子的总数就变成了一百八十两,而非是原来的二百两。一百八十两银子,他花去了一百七十两,加上他身上剩余的十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所以安公公一开始提出的那个算法就是错误的,所谓的‘还有十两银子’,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长安听完,啪啪地给钟羡鼓掌,赞道:“钟公子果然冰雪聪明才思敏捷,杂家佩服至极!只不过,杂家这儿还有一道旷世难题,杂家困扰了半年之久还是不得要领。不知钟公子能否为杂家解惑?”
“安公公请讲。”钟羡甚有君子风度道。
长安叹了口气,抬头,以一种既深情又绝望的目光注视着钟羡,语气沉重而又悲苦:“曾经,有个出身卑微的少年,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一直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本以为这一生就这般孤苦伶仃无悲无喜地过了,不曾想,机缘巧合,他遇见了一位与他出身迥异的世家公子,并且对这位公子一见钟情。他原想不顾一切地去追随这位公子,不料一时不慎为奸人所骗,被送进宫做了太监……”
如果说钟羡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那么听到此处,以他的聪慧,差不多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轩着双眉,目光冷冷地看着长安做戏。
长安垂下脸去,小声道:“那少年知道,即便他是个女人,他也配不上那位公子。更何况他是个男人,而且还做了太监,那位公子若是知道了他对他的感情,定然会如厌憎秽物一般厌憎他。可书上有言,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少年曾经不信,遇到那位公子后,他却是信了。”
钟羡眸光微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他是第一次听到,虽不曾有过情感方面的体验,却也有些触动。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少年本以为今生与他的心上人再无见面机会,原准备将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思慕永远压在心底了。可谁料,时隔数月,那公子居然又出现在他面前。真真是‘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钟公子,你说这算不算天可怜见的缘分?那少年最终能否得偿夙愿,永远追随他心爱的公子呢?”
“大约不能!”长安说完那一长段话,正准备趁着钟羡琢磨她话里诗句的机会悄摸地去扯他袖子,谁知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而且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长安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爱鱼一般一蹦三尺高,回身一看,果然是慕容泓在赵合等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陛下,您也用完膳了。”长安讪讪的,表情都有些僵,只因从未想过撩男人的时候会被慕容泓当场抓包。
慕容泓瞥她一眼,没理她,只对钟羡道:“这一题钟公子解不了,然而想法却还是可以谈一谈的。钟公子对此题有何感想,朕倒是很想一听。”
钟羡目光冷诮地看着他,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陛下非常人,底下奴才自然也甚是了得。”
明明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他之措辞冠冕堂皇,慕容泓纵想挑刺,也无处下手。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不其然。钟公子如今之口才相比当初,真是大有长进。”慕容泓不冷不热道。
钟羡闻言,忽而想起当初和慕容宪一起纵马长歌热血疆场的日子。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弯弯绕绕根本都与他无关,立马横刀快意天下,方不失为男儿本色。
奈何斯人已去,再不可见。余生,怕也再碰不到这样一个人,能与他如此趣味相投情义相交了。
他心中冷痛,面色便更沉了三分,道:“人皆会变,不同只在于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那你自认为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这取决于陛下。”
“取决于朕?”慕容泓唇角有些讽刺地一勾。长安在一旁瞠目看着,只因很少看到他露出如此刻薄而富有攻击性的表情。
慕容泓走近钟羡,目光冷遂一字一句道:“你错了,这些不取决于朕,而取决于你的父亲——钟太尉。”
钟羡眉头疑惑地一皱,慕容泓却不再多说,绕过他往明义殿里去了。
下午的课到未时末就结束了,值夜的侍女和太监在晚饭前有一段时间可以回寓所去洗漱更衣,毕竟和陛下同处一室,这陛下又是个鼻子特别灵的,万一有什么不良气味熏着了他,那可就不妙了。
长安撩钟羡却被慕容泓当场抓包,深觉自己要完,就回去洗了个头,想让头脑更清醒些,也好为今晚这场硬仗做准备。
身为长安御用洗头小哥的长福一边往她头发上抹槿叶汁一边问:“安哥,你今天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
长安仰躺在长板凳上,看着日渐四合的暮色,悠悠叹道:“王的男人不好当呀!”
“王的男人?”长福疑惑。
长安摆摆手,问:“今天陛下和我不在期间,甘露殿可有事发生?”
“没什么事,就是慕容公子来了一趟。”长福揉着她的头发道。
“慕容怀瑾?他来做什么?”经长福这么一提醒,长安才想起今天在明义殿没见着他。
“他来找陛下,得知陛下去了含章宫后,他去茶室讨了杯茶喝,然后就走了。”长福道。
长安沉默片刻,忽问:“今天茶室谁当值?”
长福愣了一下,道:“这我倒是没注意。”
长安反手在他额上弹了一指头,道:“不想一辈子做洒扫,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方才问你的是陛下,你来句‘奴才没注意’,那以后也就没人会注意你了,知道么?”
长福憨憨道:“记住了,谢安哥提点。”
洗完了头,用布巾擦至半干也就盘起来了。长安啃了个饼,振作精神往甘露殿去。
行至殿前恰刘汾从殿里出来,长安忙上去作揖:“爹,您这是要回去?”
刘汾眉头一皱,低斥:“乱叫什么?”
“不叫爹,那叫干爹成么?”长安笑得没脸没皮。
“不成!”刘汾作势要用拂尘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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