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那时他们刚刚攻下崇州,自崇王府内得了尚是幼犬的比熊。慕容渊一见此犬便极是欢喜,顾左右道:“此犬不凡,恰泓儿六岁生辰在即,带回去给他当礼物正好。”
于是这比熊便被带到了丽州。然慕容泓似乎对此犬并不感兴趣,此犬平时就由慕容渊和慕容宪父子俩负责照料,若非刻意回想,早已忘了这段往事,只当这犬是先帝的了。
“再者,即便此犬是先帝的,太尉大人缅怀先帝不去看端王,反而来看此犬,莫非在太尉大人眼中,人还不如犬?”钟慕白面色难看,慕容泓权当未见,兀自追问。
第21章 坦承罪行
怎不去看端王?
端王年仅两岁牙牙学语,而他的母妃郭氏却正值韶龄风情万种。
这郭氏原是当初的延州王,如今的平定侯送给慕容渊的美女。原先慕容宪在世时,谁拿这对母子当回事?不过慕容渊子嗣单薄,除了慕容宪之外,就只有这一个庶子了。若非看在这一点血脉的份上,单凭郭氏的做派,端王就入不了他钟慕白的眼。
只不过,关心端王是一回事,避嫌是另一回事。如非必要,他是断不会单独去见郭氏的。而先帝生辰,这样的由头难道值得他相邀朝臣同去看望端王?
若真这般小题大做的话,只怕朝野上下很快就会有风言风语说他有废慕容泓立端王之意了。
如此一联想,便觉慕容泓这一问满满都是讽刺意味。钟慕白是武人心性,最看不惯这等用嘴皮子损人的,心下更是厌恶,念着君臣有别,便拱手道:“微臣忽想起府中还有要事处理,请陛下准臣告退。”
慕容泓道:“如今陶氏在长乐宫,但凡禁军与卫尉不是形同虚设,赢烨当是劫不了人的。太尉大人千万看好端王,别事前不当心,事后倒把罪过都推在朕身上。”
钟慕白浓眉一皱,问:“陛下何出此言?”
慕容泓看他一眼,道:“若赢烨抓了端王欲与朕交换陶氏,朕是不会同意的。朕虽对端王母子殊无好感,却也不想被人冠以不恤寡幼凉薄寡恩的恶名。”
“凉薄寡恩?”钟慕白看着慕容泓,心中翻腾着,终是忍不住道:“若陛下真的这般在意名声,何不对先太子之死做出解释?”
“太尉大人,您……”
“都退下!”褚翔深知此事乃慕容泓一大禁忌,刚想阻止钟慕白继续逼问,慕容泓忽然喝道。
长安阚二与褚翔奉命退开。
慕容泓缓步走到钟慕白面前,仰头看着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沙场悍将,年轻的脸庞在阳光下耀如美玉。
“没错,是我做的。”他眯着眼,轻轻缓缓道。
钟慕白猛然握紧双拳,一双眸子瞪得几乎要鼓出眼眶,那架势恨不能将他面前的慕容泓盯出两个窟窿来一般。
慕容泓扫一眼他咯咯作响的拳头,轻笑一声,道:“多么明显的事实,还用问么?除了是我下的手,莫非太尉大人还能找出别的可能来?你看我兄长多聪明,他就一个字都未曾问过我。”
“果真是你!你、你到底为什么?那是你的亲侄儿,亲侄儿!”钟慕白几乎在低咆,痛心疾首怒发冲冠,惹得一旁的比熊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保住我兄长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这片江山。”慕容泓回过身,从地上捡起梳子,一手搭在比熊背上,另一只手温柔地为它梳理毛发。那雪白清瘦的腕子在比熊黑色毛发的映衬下,犹如一截毫无温度的玉石。
“慕容宪虽是能征善战勇冠三军,但充其量不过是个将才,做皇帝,他不合适。旁的不说,若是哪天钟太尉你反了,以他的性子,你觉着,他能下得了手砍你的头么?”比熊平日里被阚二照料得极好,一只狗,毛发比大多数人的头发还要顺滑,慕容泓梳得毫不费力。
钟慕白站在他身后,面色发青双目赤红,脑海中不断浮现慕容渊慕容宪父子俩的音容笑貌。再对比眼前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少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为慕容宪报仇之心,忍了又忍手才没有握上腰间刀柄。
背对着钟慕白的慕容泓却好似丝毫也没察觉身后之人已被他三言两语就逼到了崩溃边缘,犹自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当然,不止是你,任何与我兄长交情甚好的大臣,他都下不去手。如此赤诚心怀纯善秉性,一旦登基,必定处处为尔等掣肘,久而久之,这江山到底跟谁姓,还不一定呢。我则不然,”说到此处,他停手,回头看着钟慕白一字一句道:“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一个,是我下不去手杀的。”
钟慕白看着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波动的慕容泓,深觉自己真的不能再在此地呆下去了。如果再呆下去,说不定真会做出弑君犯上的恶行来。
他放松了几乎僵硬的双拳,朝慕容泓一拱手,道:“陛下的心性,臣知晓了。微臣告退。”言讫,也不等慕容泓同意,转身便走。
直到回到太尉府,钟慕白的心绪还未完全平复下来。
恰钟羡也从府外归来,父子俩在门前相遇。钟羡向钟慕白行礼,钟慕白心思恍惚之下,竟未曾理他,径直往府中去了。
钟羡好生不解,问跟随钟慕白的副将郑晖:“我爹这是怎么了?”
郑晖道:“大人下朝后去鹿苑看先帝爷的犬,谁知陛下正好也在犬舍。大人与陛下单独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这样了。”
钟羡闻言,也不多问,直接入府寻他父亲去了。
太尉府兵器房,钟慕白默默地擦了小半个时辰的大刀,翻滚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一些。抬头看看一直侍立一侧的钟羡,他道:“为父没事,你不必相陪。”
钟羡目光凝定,道:“爹,我想知道慕容泓到底对您说了些什么?”
钟慕白沉默。
“是我不能知道的事么?”钟羡追问,“若是我想的那件事,您这样的态度已是给了我答案。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钟慕白知道只要事关慕容宪,钟羡不问个水落石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刀尖拄地,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他承认了。”
钟羡先是一愣,随即又有些不可置信地蹙眉:“他承认了?他亲口说,先太子,是他毒死的?”
钟慕白点点头。
“呵!”钟羡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眶里泪光闪烁了半晌,终是没有落下来。他转头看着钟慕白,咬牙切齿地低声问道:“为什么?他有没有说为什么?”
钟慕白抬起头来,看着墙上书着“慈武”二字的匾额,道:“他说,先太子心怀赤诚秉性纯善,与朝中泰半大臣都有故交,若由他继位,必定处处为人掣肘,难保慕容江山。故而,他取而代之。”
“难道他继位,就没人掣肘了么……”钟羡话说一半,神情一变,转眸向钟慕白看去。
钟慕白得了他这句无心之语的提点,也是眉头微蹙目露疑虑。
“父亲,此事不对。且不管先太子究竟是否为他所毒杀,他给的这个理由首先就站不住脚。他目前之处境,比之先太子继位,只会更为艰难。因为若是先太子继位,至少您这个太尉定会全力辅佐毫无二心。您的心一定,朝中半数武将的心便定了。他慕容泓毒害太子的嫌疑在身,纵然是奉诏继位,朝中因先太子之故而对其心怀不忿的必定大有人在。而在此种情况下,他居然在您面前坦承是他毒杀了先太子,这与找死何异?”钟羡分析道。
钟慕白起身,将长刀置于刀架上,负着双手在屋中徘徊两步,回头看着钟羡道:“既然他连毒害太子之事都认了,又何必在动机上作伪呢?抑或,这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目的就在于让他即便说出了真相,我们也不敢全然相信,反而会认为事情蹊跷另有隐情?”
钟羡摇摇头,道:“他目前处境艰难这一点是事实,以他的心智,在动手之时就应该想得到。再者,即便他真有取先太子而代之之心,以先帝和先太子对他的信任,他完全没必要亲自动手。关于这一点,我早有怀疑。唯一令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两人同桌用膳,为什么一个被毒死,另一个却安然无恙?”
“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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