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家中且疑,劝导再三,从之。法后湖中渐起污泥,未久,上浮女尸十数,皆裸,有如生时。官府查之不得,疑死去经年。又有一男尸,骨附蔫皮,观衣着乃赵郦也。
经月余,生醒,颇惧女色,行止俨如另人,亦常劝诸生勿贪美色。治学进益,后得榜入仕,终不娶,唯常购鱼投江,乃念少年恩矣。
——《业镜台》卷一之六 《水女》
他的蒲风确是有才气的。
李归尘默不作声地握住了蒲风冰凉的手,将这书塞到了她手里。蒲风一愣,而李归尘淡淡道:“你看看这个。”
这《水女》自是她写的,虽隔了一年之久,稍稍一看便也记起来了。
蒲风攥着那书尽量保持平静道:“外城死的僧人身上有胭脂,多半是和女人有来往,便是犯了色戒,和《僧皮》一文倒也对得上。然而书中,妙空端得是和尚,贪嗔痴三毒俱全。若是上一案乃是强加附会的,这“水女”必然也只是借此书打个幌子。这样一来,必然不是出自作者初衷的。”
张渊点了点头,心道蒲风单是扫了几眼就有这等悟性,委实是个人才,可惜他并没听出来蒲风脱罪的意思。
然而在她说话的这点子工夫儿里,一十六具女尸已被置于白单停在岸上,蒲风看着这些尸体头皮阵阵发麻。她写此文的时候哪里想过这些东西会变为现实?恍惚间她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法司的差役皆守在外围,而锦衣卫多也不愿见此不堪场景,分散在外侧,段明空远远地负手站在尸堆外,就剩下李归尘和蒲风蹲在尸首边做验。
尸身经过长时间浸泡,已是有些膨胀臃肿得不成样子。李归尘以白麻布轻轻拭干了尸面上的水迹,但见死者年约二十,口唇有些向外翻张,但周身较为完好,除手腕小臂处有青紫破皮外,其余部位无明显的刀伤,再者,体表的皮肤被泡日久有发白褪皮的迹象。他便问蒲风看出些什么了。
蒲风专注于此,眼神难得见了光彩,她将记录的所见大致复述了一遍,根据褪皮肿胀程度推断死者浸泡水中已有数日,且典籍记载:“初春雪寒,尸体经过数天才浮,与其他三季皆不同”,先可判断出死者死亡应该在遇害僧人之前。
李归尘点头道:“此处大致是正月十九前后开的河,凶手投尸便在这时间之后不出三天。”他说着,左手两指缠了一小块白布,右手拇指食指钳开了女尸的嘴,之后便将左手手指伸进了女尸口中,细致扫了一圈,再掏了出来。
死者死亡已有数日,不难想象尸口腥臭不堪,但李归尘并没有面露厌色,如待生者。
他二人便可见得白布上除一些粘液外,并没有什么泥沙,且死者腹部平坦,拍击之无“嘭嘭”的水音,基本可断定死者并非是溺死,而应该是被人捂死的。
李归尘大致看了两具尸体后,包括刘仵作在内的数名仵作又轮番检看了这一十六具尸首,判定这些女子皆是被人捂死后,抛尸于此。
蒲风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乱。她望着空荡荡的湖面一时出神,忽然便见到雾霭中似有一只小船自湖心向他们漂来,空灵寂静。
湖面的冰还没化尽,怎么会有船?
蒲风忽然就想到了《水女》中的那条小舟,只觉得全身都僵硬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大概这一次,“沈肇兴”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快看啊,船上是不是有人……”
自极远处忽而起了箫声,悠长而流转,一扫冷雾的阴滞,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房。
那船自是近了,岸上之人才看得出船上立着一挺拔少年人,仅仅身着一袭月白的锦衣道袍,身后跟着一撑桨的僮仆。
段明空顿时躬身行礼道:“拜见皇长孙殿下。”
一时乌泱泱众人拜倒,惊得不敢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都中元节了~
文言小说真的很难写。
《僧皮》如是,《水女》亦如是。t_t
第43章 暗情(捉虫) [vip]
皇长孙殿下还没上岸, 人群之外的轿子上忽而走出来一人, 头戴乌纱身着一袭藏青色常服, 更衬得颜面如玉。
此人信步穿过众人拱手恭敬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萧琰, 不知皇长孙殿下尊驾至此, 有失远迎。此地不祥,还请殿下随臣移步。”
朱伯鉴负着手下了船, 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继而笑道:“萧大人实在好眼力, 这等小案何劳你亲自前来。”
萧琰眉头暗跳, 到底面上还是一副庄重的样子,垂首道:“圣上既亲遣了段千户过来, 大理寺自当妥善胁从。”
长孙殿下微微环视了四周,一星笑意稍瞬即逝。
萧琰自是个会说的, 此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是表明了此案遵从圣上旨意以北镇抚司审查为主, 撇清了自身的不作为;又暗暗提示皇长孙身份特殊, 最好不要掺和到这圣上关注的案子里。
朱伯鉴立身在了李归尘面前, 将手里的萧随手递到了他手里, 抬着头轻叹了一句:“无妨,段千户和亲军都尉府的李校尉都是余亲自带来的,萧大人不必多心。”
这话音儿一落,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 这段千户自是人人认得, 太孙殿下若是自宫中到此,带来亲军都尉府的人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李校尉究竟是何人?莫不是受了殿下萧的那位?
一时李归尘便成了众矢之的,数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可他面色不改,手中仍托着那只缚了朱红宫绦的萧管,全然不顾及这些。
然而萧琰那一直以来玉雕般的面容忽然有些扭曲,他略微往后退了一步,颔首黯然道:“殿下身边自是人才济济,方才观李校尉验尸之状,臣还误以为是一位故人。”
朱伯鉴轻轻拍了拍萧琰的肩膀,笑着淡淡道:“萧大人重情重义,果然,名不虚传。”
皇长孙笑得萧润如心里起了毛,这才扫了一眼女尸说道:“好了,说正事罢。责难的话自不必余多言,市井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余也有所耳闻。余此来只为一句,无论谁人所谋为何,天子脚下敢以我大明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赌,便是余亲自禀到皇爷爷那里,也绝不会任之姑息。”
众人跪倒一片,萧琰回禀道:“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大理寺二衍(琰)差事办得如何,皇爷爷、父王心里有数,余心中亦有个两三分。烹尸案、符水案乃至中元案里的个中分毫,谁人假手,尔等亦是各自心知。”
“殿下言重了……”
朱伯鉴亲手将萧琰扶起身来,又换了笑颜道:“萧大人端得是为官中正,却不保这里面有谁一时用错了心思。”
段明空随即拱手道:“殿下心忧百姓,臣等不敢松懈。”众人附和段明空呼之,一时无人再敢心生怠慢。
李归尘一直一言不发,心中已揣摩出了一些隐情。长孙殿下的一番话恩威并济,自然是知道萧琰私底下的那些猫腻,可在众人前也仅是明褒暗讽地敲打了一番,既没将他视为对立,又在人前给足了面子。
这案子里,萧琰是景王党而段明空头上的夏冰亦是景王的走狗,此时若是太子或皇长孙再插进了自己的势力进去,最多也就是打个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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