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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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风顶着一头乱发,只觉得人生惨淡无比。

自然,她拽着李归尘的袖角,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大有李归尘若是不从了她同去案发之地,她便一脑袋扎井里淹死算了的不良态势。

是以此时,蒲风远远地站在大杨树之后,她身边那位死眉塌眼着望天之人正是李归尘。

她且留李归尘在树边歇着,自己咬了咬牙穿过一班衙役,站到了现场之中。

衙役在此只是为了驻守,自然不敢改动现场环境,此处有两具尸首,皆用白方巾盖了脸,等着一会丁霖许可再行验尸。

而这案发之地倒是有些说头,此处为榴花胡同,是处众人心照不宣的快活桃园,风月宝窟,自前朝起便有些名头的。此处原先约莫着仅是民宅,现今虽看着只像是大户人家,屋子里却都是桃李绝色,不少所谓的“人前君子”曾流连此处,不为外人知。

而这凶案现场,正是榴花胡同最内里的一条死巷,宅子的后门开在此处,不过那锁链已锈死了,想来废弃许久。胡同边上摞放了一人高的陈旧朽木,出口处栽了一棵老杨树,该有合抱粗,根须将地面砖石拱裂了不少。

蒲风环视了四周,再定睛到那两具尸体之上:正对面半倚着坐在墙边的那具尸首周身已不堪入目,身旁的地面上皆是大片干涸的褐红色血迹,连带着整个下半身就如同曾经泡在血中一般,看不出原本鸭蛋青的衣料本色。那人背倚墙歪着身子,两腿叉开成簸箕状,双手紧紧扣住大腿,几乎插到肉里。

她边看边记,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再去看那具躺尸,只见他匍匐状趴在地上,脸微向右侧朝下,头边一大滩呕吐出的秽物,虽经一夜,仍可辨出酒臭腥气。此人衣料华贵,乃是上好的正青织锦,身份大概要高贵于墙边那具尸体,但衣带未系,穿着随意。

除此处的血腥味外,蒲风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骚味。她挑着笔杆轻轻撩起了此人的衣下摆,只见大片泛黄水渍,原是尿了裤子。

此人怕是见到了什么?

她撩衣摆时不小心戳到了这具尸体的腿,谁知眼前尸体忽然一颤……蒲风正蹲在地上,一见此状亦是大惊,一屁股墩儿歪在了地上。

有个衙役眼神儿挺尖,一看看到那尸体动了,“啊”一嗓子震得其他人耳朵眼儿疼。

“诈尸了!诈尸!“

只见那具“尸体”的手攥了攥,忽然撑在地上翻过身坐了起来,可是还没坐稳便又栽倒了过去,哼哼唧唧着动弹不得。

丁霖刚要打道回府,忽见此状,一脚便踹在了身边差吏身上,“诈什么尸!一个个办的又都是什么差!连死活都分不出来了?”

于是赶紧冒出来四五个人抬着那青衣男子去了医馆,丁霖也不知嘱咐了什么带着大多数差吏也走了。蒲风看着蹲在木头垛边上抽旱烟的刘仵作,再望着立在杨树后头的李归尘,皱着眉挠了挠头,便让差役喊了他们来验尸。

顺天府衙门的仵作论得上的也就刘仙和陈利,她当日初审遇到的正是后者,对此人印象不佳。而仵作刘仙自不必讲,蒲风于大理寺衙门初见他时,便觉得此人确有胆色学识,今有此人审验断无疑虑。而李大房东嘛,蒲风一早就知道他必然又要躲身在哪个角落里,可奇怪的是就算他躲身在自己身后,也会让她觉得心里不那么慌乱。

蒲风看着他的侧颜,挑了一个难以捕捉的笑意。

“你在想什么?”

李归尘闻言低头看了蒲风一眼,淡然道:“没什么。”可听那话音里根本就是有什么。

说来到目前为止,他们尚没能发现这凶案现场有什么格外奇异之处,除了刚才有人被误认为是尸体闹了一出乌龙,可此案能凡动法司,想来也是蹊跷得很。

又是好巧不巧,此案乃是发生于中元午夜,岂非正应了厉鬼索命之说。

蒲风想着,有些头皮发麻,无奈拉了拉李归尘的袖角,“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她此言刚落,刘仵作将那盖尸的方巾掀了下来,蒲风一惊,继而便眼前一黑,有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在了她眼上。

她下意识攥住了李归尘的手腕,只觉得那搏动异常急促。

“你先别看。”他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一会儿看到了什么也不要惊慌,这世上没鬼的。”

蒲风闻言汗毛一凛,错开李归尘的手指缝方窥到了那尸身的真面目——说是一张脸,倒不如说是脑袋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血洞。眼球已不翼而飞了,血肉模糊得倒也分不出哪里是皮肉,哪里是鼻眼,只是嘴张大得诡异至极,一颗颗黄白的牙齿规律地出没在血肉中,中间黑魆魆的洞似乎延伸到了尽头。

若说此前张壮的尸首面孔能惊得她一跃三尺,那现在眼前这具已让她不敢吭出声来。

连见得多了的刘仵作也不免低呼:“嚯,可是够惨的。”

蒲风顶着一脑袋冷汗回过了神来,再看刘仙已在地上铺好了草席,上面盖了一层粗粝的白布,他叫过来了一个差吏,两人合力将那尸首搭到了草席上,之后那差吏便冲出去吐了。

此人即便搭到了草席上,依旧不能平躺,而是微微支棱着腿,手臂亦是蜷曲的。刘仵作将此人压扶摆放平整后,唤了蒲风过来。

蒲风心里虽怕,但毕竟是公务在身,只得硬着头皮守在了尸身边上。此时才算看得直白,只见此人衣着亦是松松垮垮,裤子甚至褪掉了嘟噜在腿上,下半身血染不堪,而上半身倒还好,只是全身可见小小的口子,似乎是尖锐之物穿刺撕扯的痕迹。

蒲风余光瞄了一眼死者面部又迅速躲闪开,疑惑道:“刘仵作你说死者上身不见大量血迹,面部又损伤得如此严重,必然是死后所为了。衣服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破口,能穿这样的衣料没想来也不穷,会不会是被什么咬了?”

刘仵作摇了摇头,一面利落地往下褪着死者衣物,一面与蒲风道:“应是如此,不过没有齿痕,绝不是被耗子或是野狗什么咬的。”

蒲风皱着眉也是摇头,忽然听到了呕吐的声音,她站起来望过去,竟是扶着老杨树的李归尘。

“我去看看罢。”

“吐便吐了,你去看了他也是要吐的。我刚做仵作的时候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没什么意外的。”

蒲风听了仍不放心多看了李归尘几眼,再去看死者时发现刘仵作已将他上衣脱光了,胸膛腹部平坦倒看不出有什么伤口,只不过有大片的青紫,而生前被人殴打正应验此状。再往下看去,蒲风挠着头本是羞红了一张小脸,不想她居然没看到那物什儿。

两腿间那东西,竟也不见了。

刘仵作摇头,“被人阉了……”

死者裤子大致掉到了膝盖之上,被血浸得已有些发硬。

顷刻,死者便与他二人坦诚相见了。

蒲风不得不佩服刘仵作的确是业务娴熟,想那日她和张渊两人一起脱张壮的那几件粗布衣服仍是忙得满头大汗,而刘仵作此刻却是气定神闲。

她自然没工夫闲话,只是看着那尸身有些发愣。创口不出所料的确在下半身,两腿间耻骨下一片血肉淋漓不堪冲击着眼球。虽然此处不伤及要害,而满地的干血无疑不映证着死者乃是血尽而亡。

可再细看那伤处,却发现和面上之伤如此类似——都是残破不堪坑坑洼洼的,不少皮肉一丝一丝悬挂着,谷道不存,中间径直被挖出了一个血坑。然而此处还残存着粪便污秽,更是令人作呕。

蒲风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却也是腹中翻滚,只听刘仵作叹气道:“若是能看出皮肉是紧缩的或是粘稠迷离的,倒是能判出此伤乃是生前所受还是死后;是刀伤还是斧伤,这个样子,不好评判。”

蒲风想不到究竟是哪个丧尽天良之徒,竟会以如此方法杀人!伤人面部算是毁尸灭迹也罢,这其他的未免过于下作。而此地乃是烟花是非之地,想来很有可能是因情生恨杀人,这样一来与之前这点也能对上了。

蒲风思索着,流火七月里,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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