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范氏看沈淞一日好过一日,孔氏也照料的殷勤,便渐渐将心思转到了沈湛身上。虽然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长子已经再无一飞冲天的可能,能平安活着都是奢求,她也只能将所有的的希望寄托于幼子。老太太不就是这样做的吗?沈放消沉时便扶持沈敬,待沈放复起便又立马抛弃了他们二房。她总不如楚氏那般狠心,会将儿子扫地出门,最多只是多偏向些湛儿罢了。
她却不想想老太太对两个儿子的疼爱之心从无差别,只是对他们的定位和教育上有所不同。若非天意弄人让沈放沉寂了那一阵,也让沈敬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他们兄弟俩只会成为兄友弟恭的典范。好在沈淞也是个心大的,虽然感觉到母亲明显的冷淡,却也并不以为意,反而安慰孔氏道:“家中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没了国公府的照拂,也没了中公花销,我光吃药已经花费不少银钱,母亲总要权衡一二,维持家中运转。”
孔氏也知道虽然分家时二房没少得银钱商铺庄子,可过日子得细水长流才行,否则光靠着老爷一人的俸禄,只怕很快就要捉襟见肘。都说有情饮水饱,她和沈淞正如胶似漆,哪里会在意这些,只尽量让沈淞吃好用好,便是自己敷衍些也无妨。
这边小两口相互体谅越发亲密,那边沈敬和范氏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起因正是沈二老爷想要将沈湛放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养今早开蒙,范氏却说什么都不肯,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你已经让淞儿废了,难道连湛儿也不放过吗?”范氏将沈湛掩在身后,发髻散乱满脸泪水的颤声吼道:“听听医博士说的话!淞儿变成今天这样子,就是你逼着他读书用功还不让他吃好睡好造成的。我的一个儿子已经差点被你逼死了,湛儿说什么也不能交给你。”
沈敬也是气的手抖,连连说道:“慈母多败儿,你这是慈母多败儿!淞儿便是被你给惯坏了,这才做个文章也能耗费了心神去。如今湛儿还小,正该由我好好管教,若是再留在你身边,只怕又是一个朽木!”
“便是朽木也好过没了性命!”范氏说什么也不同意,一步步往后退,忍不住便口不择言:“你自己又是什么贤才吗?一个从六品的国子助教当了十年!若是有本事,你又何必逼着孩儿们努力上进,你自己倒是上进一个试试啊!”
“啪”的一声,范氏摔倒在地,竟是气疯了的沈敬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沈湛被吓的哇哇大哭,婢女小厮们跪了一地。范氏支起身子惨笑:“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她将小儿子搂进怀里,一步步往外头走去:“除非我死在你跟前,否则我绝不会将湛儿交给你。”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懊恼自己一时没忍住脾气动了手的沈敬也再次怒了,恨声说道:“你今日出了这个门,可就别后悔。你别忘了,就算出了国公府,这里也是沈家,家中的当家人也依旧是我姓沈的。”
范氏已经走远,仿佛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沈敬看了自己的右手许久,终于握紧了拳头,低声喃道:“你无情在先,别怪我不顾夫妻情面。机会给了你,是你自己没有把握,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希望家族延续,希望孩子们能出人头地,我——没错。”
一个月后,正围在一块儿看小沈凌新出炉的小米牙的大房一家子突然又被一个晴天霹雳劈了个正着,一直标榜自己贤德士大夫形象的沈敬沈清云老先生不知道发的哪门子少年狂,十分高调的抬进来一门良妾,生生在姻亲范家脸上打了一巴掌。
第99章 范氏的决心
按说古代男人有小妾通房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真要大张旗鼓的从外头接进来, 便有不少讲究。若是如沈敬这般正妻尚在的, 除非妻子失德,否则这般打脸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宠妾灭妻治家不严,别说妻族的大舅哥小舅子说不得就得套麻袋揍他一顿, 便是朝中御史也能参他一本。
然而让人觉得奇怪的是, 范家对此根本没有任何表示, 更无为范氏撑腰的举动。御史们看这架势偷偷撕了写好的奏章, 再联想年前沈府分家的事情,只怕真是范氏做出什么阴私之举,不仅惹恼了沈侯爷,还让沈二老爷也彻底厌弃了。
不管怎么说,沈敬到底是把事儿办成了。范氏听着外头的唢呐声和喧嚣声,只觉得寒冬的冷风一直吹到了心里。沈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他这样置自己于何地,置沈湛于何地, 又置范家于何地?
她却不知道沈敬就是拿着她毒害沈凌的证据告到了范家家主面前, 直言没休了她已经算是为了孩子们考虑。面对铁一般的事实,饶是范司空官位高出沈敬不知道多少, 也没法勒令他不得纳妾,更不敢暗中给沈敬施压——前两年自家亲妹子针对沈大夫人做出来的糊涂事儿还没被人彻底遗忘,若是庶妹的隐私手段又爆了出来,他们范家的姑娘们还要不要嫁人了?
就这样,范氏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沈敬抛到了一边, 沈敬甚至放纵着下人管这才进门的良家女叫太太。只为了区分,下人们在她前头加了个“新”字,可这也越发听的范氏心凉。都说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有了新太太,她这个旧太太又要被摆在哪里?
沈敬早将分家得来的银钱铺子握在自己手里,如今厌弃了范氏,她和两个孩子的生活质量便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范氏手中也有不少嫁妆,然而她本不是个善与经营的人,如今光是应付沈湛和自己的花费都有些勉强,沈淞这个药罐子一下子就成了她不能承受之重。
沈敬却真是个心狠的,他心中认定两个孩子跟着范氏已经与他离了心坏了根基,便再也不愿管他们的死活。沈湛如今年幼,除了觉得见到父亲的机会越来越少,倒没发现其他异样。沈淞已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便是再单纯也知道,自己这是被父亲抛弃,又让母亲为难了。
然而这时沈淞才发现,自己除了闷头读书,竟是什么营生也不懂,别说贴补家用支持母亲,便是养活自己都困难。既然没法子开源,他和孔氏便只能节流,主动削减身边伺候的人手。
孔氏只留下一个得用的丫环小福,连自己的教养妈妈白氏都送回了孔家,沈淞更是只要了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厮墨竹。范氏虽然觉得这般有些苛待了儿子,然而形势比人强,她也只能默认了小两口的行为。
便是这样,小两口也依旧没逃过沈敬那明晃晃的嫌弃,巴不得一分开支也不给他们。好在孔氏对沈淞不离不弃,拿出自己的嫁妆为他延医求药。楚氏知道沈敬的荒唐作为连声感慨“疯了”,心中想着将沈淞两口子挪回来,又怕二房因此赖着大房,倒让沈安侯和她自己离了心。
林菁知道老太太的想法,却并没有松口,只交代沈汀没事儿多邀堂兄走动走动,趁机贴补一些。沈安侯也透过沈汀给沈淞支招:“你哥的字儿写的不错,你让他平日里帮我抄些书,倒是不用赶时间慢慢来,我付钱给他当劳务费。”
沈汀如何与沈淞掰扯的这事儿家中几位大人不得而知,不过最后结果还是不错。虽然沈淞不能多动脑用功,可孔氏也是个熟读诗书能写会画的,两口子一块儿抄抄写写,相处的倒是越发温馨默契。
抄书这事儿做的隐秘,沈汀身边的小厮抱书和沈淞跟前的墨竹是表兄弟,两人暗中负责交接的事儿。再者沈敬和范氏的心思也不在沈淞头上,倒是一直没被人发觉。
手头有了些银钱,虽然数目不多,也让小两口看到了希望,心态也越发平和。林菁配了些补身子的药丸子让沈汀偷渡给了沈淞,嘱咐他按时服用。沈汀与他说的亦是十分诚恳:“一家人写不出两个沈字,咱们虽然分了家,可你是我亲堂哥,这一点是永远没法改变的事实。这药丸子你不用惦记,我们太太会让我按时给你送过来。如今你不只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嫂子呢,你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才能让关心你的人少些担惊受怕。”
沈淞看着背过身去偷偷拭泪的妻子,将推脱的话咽进肚子:“你这般说了,我也只有厚颜接受啦。”
“就该这么撇托才是我沈家好男儿!”沈汀握拳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看堂弟熟练的翻墙离开,沈淞眼中有些许艳羡:“我若是有汀哥儿这般体魄就好了。”
孔氏也看着沈汀离开的方向,微微笑着并不言语,心中却暗暗回答:“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这一生的夫君,是我一辈子要陪伴的人。”
有了沈汀的暗中帮助,年轻的小两口渐渐安稳了下来。他们本不是爱争抢的性子,虽然日子过的不如以前精致,但粗茶淡饭亦别有滋味。沈淞虽然偶尔觉得靠着媳妇儿过日子有些失了颜面,却知道自己越是在意,越会让孔氏为难,索性放宽了心胸“吃软饭”。
孔氏心中最怕的也是沈淞心思太重放不开,反而拖累身体,没想到自家夫君并不迂腐,反而调侃道:“二弟曾说夫妻者,便是男儿在外负责赚钱养家,女子在内负责貌美如花,如今咱们却倒了一倒,赚钱养家都靠你,我只能努力多吃些好的,变得貌美如花博你一笑了。”
孔氏笑着锤他,心里的一颗大石总算落地,小小的屋子里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只要夫妻齐心,便是粗茶淡饭他们也能携手相随,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和沈淞他们不同,范氏的日子却过的艰难起来。沈敬新纳的良妾赵氏年轻温柔,手段也颇为不俗,仗着沈敬对她的宠爱,很快便笼络了家中的仆役下人。原本范氏并不把赵氏放在心上,便是她上蹿下跳的施恩卖好也是冷眼旁观——范氏到底是世家女,有她自己的骄傲。可当赵氏步步为营,让她连出门打理自己铺子的生意都变得为难时,范氏不得不奋起反抗了。
若说心机手段,赵氏根本不是范氏的对手,更不要说范氏与沈敬的同僚夫人们交好,而那些正妻们绝看不上一个妾室。只要沈敬还需要维持这些关系走动,他就不能不礼让范氏三分。
一边伏低做小,让沈敬不再对着自己冷眼相待,一边连敲带打,让下人们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家里真正拿主意的人。范氏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很快便拿回了主动权,让赵氏的一番用心全然白费。
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赵氏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那些原本对她笑脸相迎的下人们绕着他走不说,连老爷也莫名训斥了她两回,让她又委屈又惧怕,背地里掉了不少眼泪。
可怜赵氏心气儿高,几乎花光了积蓄才过上和范氏比肩的日子,还没张扬几天又被打回了原型,甚至不得不日日到正堂给范氏晨昏定省做足了礼仪。她面上不显,暗中却不知道撕了多少张帕子,然而范氏比她高杆的多,不仅没让她抓到分毫把柄向沈敬告状,反而所有人都觉得有这样的当家主母,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范氏虽然在和赵氏的暗中交锋中取得了胜利,却也觉得身心俱疲。若是几年前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要沦落到和一个平民丫头争宠,她一定会撕烂那人的嘴。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她不得不打点精神压制着赵氏,才能在这个家里有些许立足之地。
轻轻拍着熟睡的儿子,范氏自己却毫无睡意。她已经失眠许多天了,如今能面面俱到的撑下来,全靠心中还有一丝念想,哪怕她也恨不得立刻倒头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却不得不保持着清醒,仔细盘算着自己手中的筹码,努力为她和沈湛争取最大的利益。
“无论如何,便是与沈敬虚以委蛇,我也得靠着他把湛儿培养起来。”她对自己默默说道:“沈府亏欠我的,沈敬不能给我的,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亲手捧到我面前来。”
至于沈淞,她偶尔想到便觉得心中疼痛,却不敢去看,不敢往深思。沈淞已经再不能实现她的梦想,唯一可以称为她未来依靠的,只有她的小儿子沈湛了。
这样或许对沈淞不公,可她一个妇人家又能怎样?范氏这般自我安慰着,渐渐说服了自己。
夜渐渐深,静心斋里的人却各怀心思。范氏吹熄了油灯,在沈湛身边躺下。沈敬在梦中看到赵氏给自己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在科举中一举夺魁惊天下,而他也成为万人敬仰的对象。赵氏却正小心从沈敬的怀里挣脱出来,悄悄起身打开自己的梳妆匣子点了点里头的银钱,盘算着明日还要不要给厨房管事打点赏钱。最角落的耳房里,沈淞和孔氏相拥而眠,互相温暖。
一墙之隔的澹怀堂里,沈安侯沈大老爷也还未入睡。他正拿着一张纸条儿纠结的很:“你说那位圣人老爷闲着没事儿约我明日望江楼见,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林菁早就困了,被他唠叨一晚上烦的不行,索性不再搭理他,自己除了外衣钻进被窝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含糊不清道:“管他什么意思,你明日去赴个约当面问清楚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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