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2）

“行了，尝尝再说。”老爷子已经直接下筷子了，“咦！”诧异声紧接着而来。区昊大师的目光就对上了那被筷子拨开的场景。色如桃花的羊肉片配上晶莹剔透的鲤鱼片，乍一看甚是好看，但再一思量，却是有些不对。这是！不用尝，他们就知道这样美丽的画面是怎么回事。羊肉如果彻底成熟，不可能呈现这样的艳色，而鱼肉的话，也只有生食才会那样莹亮，可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两位老爷子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慎重与复杂，然后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正拿着毛巾在擦拭灶台，灶中的炉火未熄，砂锅中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烟雾蒸腾得让人看不清人的脸。两位老爷子收回视线，然后动了筷子。

和猜想的一样，一筷子下去，如果是如此薄的熟鱼片，绝对会断，现在，却完完整整地被夹了起来。羊肉片裹着鱼肉片，携着一点汤汁入口，牙齿还没动，已经有香气在味蕾间绽开，然后在你还没有抓住的时刻就瞬间顺着食道口咽了下去，让人有些不知所措，被动地张合牙齿，然后，更多的味道就在这一张一合间，彻底地释放了出来。明明应该是腥臊难耐的味道，但，真正入口才发现，完全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羊肉的鲜嫩，鱼肉的鲜美，还有些不知名的味道混合，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怅然若失的情绪在胸口间荡漾，而手里的筷子已经再次地伸了出去。

在座的老爷子们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等看到旁边的人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动作，彼此间微不可察地交换了心知肚明的眼神，然后，现场所有人就看着这几位大佬慢悠悠地继续吃了起来。

“诶？这是什么意思？”老爷子们的脸色实在让人看不出什么，当然，也跟他们脸上皱褶太多有关，不过对于已经等了许久的观众们来说，自然是想要知道第一个出手的这位到底做得如何的。

李彦自然是知道现场观众的呼声，正要上前，区昊大师一个眼色，然后，李彦差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过总算克制住了。他跟区昊大师搭档过很多次，自然知道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明晃晃地写着“别烦我”三个大字，还是带感叹号的！李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那道菜品，然后也顾不得别的了，实在是很难看到区昊大师有这么任性的时候，他当然是要先尝尝再说的，然后一筷子下去，已经有准备的摄像师正好抓拍到了镜头，这道菜的秘密也彻底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林兆慢慢地收回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仅是一道之隔的沈念池。她正静静地立在那里，眼睛盯着方寸间的砂锅上，那里有香气溢出，林兆自然知道里面熬煮的到底是什么。不知怎地，突然叹了口气，然后双拳紧紧一握，瞬间松开，一切归于平静，只是雁过留痕，有些东西动过了，就会留下震颤。

“她这是！”震颤似乎也传染给了不远处的赵老爷子，刚刚大屏幕上播出的那一幕，实在是让他太过错愕。明明他已经教导了沈念池不少时日，也算是对她有了了解，可刚刚的那一手，却仍是意料之外。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个孩子有这样的巧思，来自祖辈无法超越的经典，却愣是在她手中焕发了新的生机。他不得不对沈崇刮目相看，毕竟如果没有他的教导，沈念池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有如此惊人的技艺。

沈老爷子却是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脑海中又有片段闪过，那个骄阳似火的夏日，有人在灶台边一遍又一遍地片鱼片，汗水划过，不知道浸湿了谁的眼谁的心……

第216章 羊方藏鱼与扬名立万 四

林兆打铃走菜，看着工作人员将盘子端走，这才转身对上沈念池，轻轻地说了句：“还有吗？”至于还有什么，自然是那艳丽明亮的佳肴。

沈念池还没说话，后头又有人跟着林兆来了句“我尝尝”，话说的理所当然，平平板板，自然是封白。沈念池已经习惯了这种要求，十多年的时光中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所以，沈念池揭开锅盖，拿出刚刚做好的另一盘，然后递了过去。

林兆正想接，却是被人截了胡，愣了一下，对上沈念池有些不好意思的浅笑，不在意地笑笑，只是，心中被一种叫做失落的情绪猛地扎了一下，有些余韵传开。还来不及浅尝，身边已经传来响动，声音熟悉，偏过头去，沈念池已经拿起案板上剩下的半条鲤鱼开始片了起来，不知怎地，有些东西好像在心底发了芽。

沈念池的动作不疾不徐，现场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评委席上，所以，对于她这种正大光明利用比赛场地开小灶的行为，除了林兆和她，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当然，凡事有例外，例外的自然是俞望楼。

俞三少原本还为沈念池捏把汗，但是看到现场各位评委的表现后，也就彻底放了心，然后就舒舒服地往后一靠，大大方方地盯着心上人看了起来。没办法，平时根本就没这机会，他好像几乎就没有跟沈念池单独待在一起过，每次总是隔着一堆人，最少也是有个沈俞，这样明目张胆地凝视，总是没有时机的。而现在这样的场合，虽然还是隔着众人，但看到沈念池静静挺立在那里，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虚影，偌大的场地只剩下他和她，即使他们之间仍有距离，但能让他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也是挺好。只不过，还没等他留下足够的回味，就有人破坏了这种静谧，实在是让人火大，更何况，让他火大的还是他之前已经有所警惕的人，俞三少的目光片刻间锐利锋芒。

林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情敌”列入了重点监管区间，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沈念池的每一个动作。看着她将剖开的羊肉放入泛着艳色的汤汁中一烫即捞出，因为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所以羊肉并没有呈现出明显的收缩态势，但却因为这一烫而染上了桃粉，甚是好看。林兆点点头，知道汤汁中应该是加了红曲米等天然的食物染色剂熬制而成，在里面一过，明明因为由生变熟而退去颜色的羊肉却恰好定格在了美丽的瞬间。林兆想这就是女孩子吧，细心、精致。

沈念池将羊肉放入盘中，然后将片好的鱼片塞入缝隙，淋上汤汁上锅，然后短短几十个呼吸间，又一盘羊方藏鱼出锅了。即便不用尝，林兆也知道短时间的大火蒸汽会将原本并没有完全熟透的羊肉彻底催熟，而夹在其中的鱼肉却在生熟过渡的某个时间点停住，仍是晶莹剔透的外表，内里却已经有了某种质变，不是鱼生，因为它已经经历了烟火气，不是熟鱼肉，因为它还没有经历足够多的历练，然而就是这样一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却也催发出了一种熟悉又有些不同的味道，再加上，林兆看向从比赛开始就一直没有熄火的那锅汤，秦川池家人看家的本事却在此时彻底沦为了配角，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思间，沈念池已经将盘子递了过来，林兆自然而然地接过，没有丝毫的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那样的自若。味道在唇齿间绽放的时候，林兆想，如果刚刚截胡的不是封白，而是叶昭或者沈俞，也许他不用让的吧。

一直就留意着这边的俞望楼，亲眼看到这样流畅自然的相处，虽然沈俞之前已经有意无意地给他打过预防针，但是听到和看到总是两码事。老早就迈入婚姻坟墓的发小的一句话在脑海中划过，“爱情的真谛就是你能一直陪着我做喜欢的事，当然，如果是你我都喜欢的事，那就再好不过。”明明是嗤之以鼻的一句话，但是，看到不远处灶火弥漫中的一对男女，俞望楼觉得，他受到了嘲笑发小的报复。

男男女女的心思都只是藏在心里，比赛还是比赛，所以，当所有评委都停箸后，现场也彻底地安静了下来。按照原定的流程，现在应该让评委退席商量冠亚季军的归属，而电视台正可以插播广告，毕竟金主大大还是要捧着的。只是，看着众位大佬拿起桌边的打分器一顿按，李彦赶紧回神，先是让导播插播广告，然后脚步加快向着几位老爷子而去。“区师傅，这是？”话没说全，但意思明显，不用再商量商量了？

“你说呢！”区昊大师还没说话，身边的老友已经开口，语气略有些不耐烦，看着李彦一副“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样子。

李彦觉得有些委屈，不过有委屈也要受着，这位老爷子的脾气可是古怪得很，他可不敢跟老人家对上，只能求救地看向区昊大师。

“你刚才不是尝了嘛！”区昊大师直接“落井下石”，也觉得李彦刚刚的问题有些傻，还商量什么，结果显而易见不是嘛！用得着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宣布结果，他们还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呢！

李彦知道区昊大师的意思，毕竟刚刚他也是利用主持人的便利挨个尝过的，说实话，明明之前他已经对选手们有了了解，但显然这种了解还不深，有些人的潜力总是惊人的，所以，明明之前还不明显的差距，就这么突然地暴露了出来，也让他大吃一惊。只不过，再怎么显而易见，也要做做样子吧，不然显得有些，嗯，不大专业不是。

对于李彦这种贴心的举动，几位老爷子显然是没心情感受的，他们现在是巴不得赶紧宣布完，立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诶！竟然还有下一个环节？颁奖吗？那有什么好期待的？

李彦在老爷子们不耐烦的眼神中慢吞吞地回到了主持的位置，没办法，广告没播完，导演没说可以，他就啥也不能干不是。至于老爷子们有什么不满，嗯，跟他没关系，出钱的不是他，所以，他不是大爷！

“怎么这么多事！不能催催！”区昊大师听着老友的抱怨，也是无能为力，没办法，如果不是推脱不掉，当他愿意来！不过，看着不远处那个小姑娘，心里倒是舒坦多了。人生也就这么长，能够见证些意义非凡的时刻，也是种缘分。六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六十多年后的这一场，一个甲子，一度轮回，时间奔流不由人，也该有些东西成为传奇，经久流传，让后人知道什么是坚守，什么是责任。能有幸见证这种轮回，又是何等的福气呐！

广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观众们等的不耐烦之前，李彦终于拿到了比赛结果，“冒死”念完了长长的赞助商名，然后，他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手中的信封。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越来越注重心理问题，所以，应运而生的除了心理咨询师外，比赛中除了冠亚季军，也有了优胜奖，不知道是不是种安慰和补偿。穆沣接过优胜奖证书，金色镂空的封面，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显示了组织者良好的品味，而他就是这品味的输出者。身边的沈俞还是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做的太明显，当然，更因为封白和叶昭已经先一步的制止住了。

穆沣却完全注意不到这些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情绪。失落，是的，他该失落，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即使在此刻沈念池的结局还是未知数，但他就是知道他和他所代表的穆家，已经彻底地败了。可是，他明明该沮丧的，但他却又有些庆幸，是庆幸沈念池没有被他的“阴谋诡计”打败，还是庆幸他能够与她同台竞技，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整个人有些茫然，从上次复赛之后，这种情绪就一直跟随着他，形影不离，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递过一捧花，那是送给获奖者的庆贺，然后他被人用力地抱了一下。

穆天恒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带到大的侄子，松开了手臂。短短的几日却也度日如年，不论是对他，对他，还是，穆天恒的视线落在观众席上的某个角落，那里灯光昏暗，一个模糊的身影立着，不知道站了多久。穆天恒收回目光，穆沣身后的不远处就是沈念池，此刻正卖力地鼓着掌，应该是在为她的家人们庆祝。家人啊！多么美好的词语！

也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强烈，或者是因为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更因为一个叫做宿命的东西，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不期而遇。一个清清淡淡，一个复杂难语，一错而过，而两人站位所形成的直线延伸处，魏强已经抱着东西站了起来，有些人、有些事，终要有个说法，有个结局……

第217章 羊方藏鱼与扬名立万 五

林兆看着手中的奖杯，银质，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尝过了那样的味道，也是心服口服。对着观众席招手鞠躬表示感谢，悠然地退到了一边。在那里，他将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见证，一个人的崛起、一个家族的复兴！

砂锅中的汤汁还在翻滚，蒸汽翻腾间，沈念池的面容有些模糊，但是俞望楼就是能从这朦胧中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情绪，清淡得很，抓不住，又不想放开，有些苦恼，有些无奈，他果然还是要多一点地了解她，再多一点。

成功似乎来得那么快、又那么容易，等到镜头完全将她纳入其中的时候，沈念池分开周身的烟火气，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台前。全场掌声雷动，为这个小姑娘表示祝贺、更表示他们的惊叹。他们见证了一个天才的崛起，多么值得庆贺的时刻！

区昊大师代表主办方上台颁奖，身后是强硬顶替了穆天恒这个承办方来给沈念池献花的古怪老爷子，李彦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平和但却溢美十足的话语来评价着她的表现。不远处的嘉宾席上，两位老人神色动容，李艺则是偷偷摸了摸眼角，笑得骄傲又心疼。在他们身后，何然和魏强却是没了身影。而沈初，俞望楼看着他突然埋首肩膀抖动，原本喜悦的情绪不知怎地有了点点阴霾，倏地转身望向场中央，那里，沈念池已经举起了冠军的奖杯。现场彩带纷扬，热闹的气氛似乎要将屋顶掀翻。

繁华终有落尽时，等到冠亚季军合影留念之后，现场再次恢复了平静。不明真相的观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该结束了嘛，怎么没动静呢，主持人在干嘛！

主持人自然要继续主持，因为，这还没有结束。华夏厨艺大赛草创初衷就是为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为中餐之延续积蓄人才，让年轻的一代有更多的发挥舞台，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所以，这是场比赛，也是场仪式，新旧交替的仪式。当然，李彦觉得接下来的环节可以用更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老一辈人“折腾”够了年轻人，自然不能独善其身，现在换年轻人“折腾”回来了。

三言两语，简简单单的介绍，然后就收获了无数看好戏的目光，李彦扫了一眼评委席，几位老爷子已经正襟危坐，“如临大敌”，顿时觉得之前所受的“委屈”全都消散了，舒坦啊！转头看向沈念池，眼睛里有着一种跃跃欲试想要上去帮忙出主意的意思。

华夏厨艺大赛不知从第几届开始出现的特殊环节，冠军得主除了获得奖杯、证书、鲜花、掌声外，还能收获一个特别的殊荣，就是可以向在座的众位评委、嘉宾提一个跟厨艺相关的要求，而只要这要求不违背道德、法律，那么，被要求的人，不能反对。比如说，你可以当场拜师。试想一下，能够受邀成为评委和嘉宾的，都是在厨艺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厨子若是能拜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门下，绝对是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所以，这个是很多年轻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华夏厨艺大赛如此受人青睐瞩目的原因之一。而之前也确实出现了不少这样的请求，尤其是区昊大师门下，已经有三位弟子是由此而来，可见这个环节到底有多大的好处。

不过，李彦看看沈念池，对她来说，这个完全是不需要的，人家有师承，家学渊源深厚，兼祧池、沈两家，更是与赵家关系密切，根本就不缺师父，所以，她，到底要，求什么呢？

是啊！求什么呢？人的欲望不过名、利、权、势，可这些，对沈念池来说，并不重要。她当然求名，不然，她也不会于此刻站在这里，但，她要的名，却并不是这鲜花掌声围绕中醺醺然的名，而是！沈念池侧过头去，选手进场通道那里缓缓走过来两个身影。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念池的身上，所以，当她突然间的静谧后，众人的视线也随着她转移到了那处有些昏暗的通道口，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值得这位新鲜出炉的冠军为之侧目的，她的目标不是应该在评委席上嘛！？

“池叔，承志，小云，好好看着啊！”赵老爷子握紧手中的拐杖，身后似乎有人在支撑着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笔直地站立起来。

虽然只是低声私语，但李艺还是听清了他的话，眼里的水光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视线模糊，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的动作有些突兀，不明所以的想要告诉他们这样会挡住后排人的视线，却被知道内情的拦下了，然后一阵窃窃私语间，大屏幕上投射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晃眼，何然瞬间停住了脚步，然后就在原地站定，看着魏强恭恭敬敬地端着那个紫檀木盒走入灯光耀眼的另一个世界。尽头那里，有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从嗷嗷待哺，到亭亭玉立，再到熠熠生辉，他一步步地扶着她、帮着她，直到她能够独自行走在这苍茫天地间，他觉得，今天，此刻，他的人生即将圆满。那个人，他没有能够给的幸福与快乐，今天，他交给了她的女儿，以后，他还会代替她看着她的女儿，直到，他也同她一样，消散于天地苍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