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厨房里,师兄弟四个已经收拾干净,一溜的大水箱里放着今天席面要用的海货,虾虎,大虾,墨鱼,蛏子,花甲,牡蛎,扇贝。老爷子伸出手在水箱里一顿翻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又去旁边的食材里翻翻找找,不时拣出几样放在一边,这是每天老爷子的工作,确定食单。高博已经顺手拿起窗台旁的本子等着,小林四人也规规矩矩站好,等着老爷子指示。
老爷子翻找完,却并不开口,打眼看着沈念池,其他五个人也知道了老爷子的意思,一齐盯着她看。沈念池摸了摸鼻子,认真看了看老爷子挑出来的食材,清凌凌地开口道:“油焖大虾,清蒸虾虎,葱爆花甲,炸蛎黄,蒜蓉扇贝,西兰花炒蛏子,酱焖黄花鱼,栗子鸡,四喜丸子,锅塌豆腐,醋溜土豆丝,上汤娃娃菜,香菇木耳墨鱼汤。”
报完菜名,抬眼看看老爷子,老爷子并不看她,冲高博点头。高博听完菜名就知道自家师妹答对了,等着老爷子点头便挽袖子准备开工。老爷子虽然身体硬朗,但是毕竟年纪大了,很少会下厨,大都是他和封白掌勺,而沈念池虽然已经获得了老爷子的认可,却从未掌勺开牌卖菜,老爷子只是说她还有的磨练,但是高博和封白两人知道,不是不够,只是不愿,至于不愿什么,哎,又是一笔债。
高博指着食材,一一跟徒弟们介绍该怎么处理,虾要清洗干净从虾背剪开挑出虾线,虾虎要在侧边剪开两节既方便入味又方便客人剥壳,花甲已经放进盐水里等着吐沙,牡蛎开出洗净抓入淀粉,扇贝用刷子刷干净,葱姜蒜备用,蛏子取出洗净,墨鱼去掉墨囊撕去薄膜。高博一一示范,然后让徒弟们分工,每人负责几项,沈念池从旁监督,厨房里瞬间热火朝天。
老爷子顺着灶台看了一圈,用手抹抹灶沿,没油没灰,点了点头,这是整个厨房最脏的地方之一,每天火里来油里去的,很容易积灰,如果连这里都是干净的,那至少能说明厨子的态度还是认真的。转脸看看几个人忙忙碌碌的,老爷子背着手转身出了厨房。
封白刚进院门就撞见了自家师父,“师父!”一米八高的个子,虎背熊腰,黝黑的脸盘,左眼下一道刀疤直至腮下,面相凶恶,却规规矩矩站好,恭恭敬敬行礼。
“嗯。”老爷子点点头,面色严肃,说出的话却分外暖心:“你媳妇儿咋样啦?娃子还好吧!你师妹今天刚拿的墨鱼,我让她炖汤了,给你媳妇儿留一份,下奶正好。”
封白是沈园的另一位厨子,跟着老爷子十年,去年结婚,前两天老婆刚刚生了孩子,老爷子给他放了三天假,封白知道今天有席面,就早回来了,手里拎了一堆东西。“师父,喜蛋,您尝尝。”老爷子知道封白他老婆生孩子当天就让沈念池去送了一堆东西,封爸封妈不肯收,封白倒是痛快地收下了,回来自然带了回礼。
老爷子接过来,就知道里面不仅有喜蛋,按照宣城的风俗,一般分送喜蛋,女儿送八个,男孩送九个,这一袋子的重量可不对。老爷子不多说,封白虽然是师兄弟里跟老爷子学厨最短的,就连沈念池都跟在老爷子身边十五年了,但是师徒两人的感情却是极好,封白对老爷子自有一番深重的孺慕之情,要是没有老爷子也就没有封白的今天。
封白十三岁的时候,父母双双下岗,两夫妻为了生计自己做起了小买卖,早出晚归,根本无暇顾及封白。那个年纪的男孩最是容易叛逆,父母没有时间监管,等两夫妻空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父母仍是遵循棍棒下出孝子的传统,但是不管怎么打就是不学好。夫妻俩啥法子都用了,愣是掰不过来,都有点放弃了,加上封母又生了一个儿子,矛盾更是加剧。
封白第一次见老爷子是在沈园的馆子里,封白带着一众小弟正沿街收保护费,半大的孩子最是凶狠不知收敛,沿街的铺子多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意思意思给点,一路收到了沈园。
老爷子正带着四个徒弟在馆子里练刀工,五个人五把菜刀剁得当当响,威风凛凛的半大小子看到这种场面也萎缩不前了。封白却是个横的,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便成了头子,一脚踹开挡路的桌子,直接走到老爷子面前,伸出手里的棍子直指老爷子的鼻尖,要收保护费。师兄弟四个瞬间爆了,拿起菜刀就要去理论,老爷子一个眼神,乖乖收脚,继续当当当地切菜,只是速度更快、声音更响了。
老爷子理都没理封白的棍子,从旁边的盘子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豆腐,递到封白面前,“你能把这豆腐切多少块我就给多少钱”,看着有些呆愣的半大小子,又是火上浇油地挑衅,“怎么,不敢?”
老爷子从艺这么多年,显然是不仅能料理食材,也懂得料理人心,这种中二病的少年,完全是经不起刺激的。封白棍子也不要了,接过那块豆腐,拿起老爷子面前的菜刀,直接在砧板上开剁,没错,就是剁,剁得当当响,跟那四个师兄弟同一频率,也都是头不低眼不看,当然,人家是练得久了,他完全是横。
四个师兄弟跟看怪物似的停了手,封白也停,把菜刀一扔,斜眼看老爷子。老爷子也不在意,真的认认真真数了数切得横七竖八的豆腐丁,然后冲着柜台道:“念念,拿五十五块给他们”。
没错,沈念池当时也在,五岁的小豆丁没法拿菜刀,老爷子让她搁柜台后头算账呢。沈念池乖乖地拿了五个十块一个五块,仰头看着封白,笑眯眯地说:“哥哥,给。”
小萝莉雪白雪白,胖乎乎的,跟刚出锅的馒头似的,顿时晃花了封白等一众中二的眼。封白回过神来,不知怎得消失好久的羞耻心又萌发了,但是毕竟中二时间过长,一把夺过沈念池手里的钱,转头就走,惹得一众小弟面面相觑。
四个师兄弟这次倒是胆子大了,虽然不敢明说,但是纷纷用眼神指责自家师父,让小师妹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四个人围成一圈,拍头的拍头,拍肩的拍肩,拍背的拍背,要多轻有多轻,就怕吓坏了自家小师妹。沈念池也不怕,仍是笑眯眯地任由四个汉子安慰,奶声奶气地问自家爷爷,“爷爷,这个豆腐要怎么办呢?”师兄弟们更是一阵心疼,这时候还能记得不浪费食材,果然是乖巧又懂事呀。
“还能做什么,小葱拌豆腐!”老爷子根本不理徒弟们的埋怨,要不是有十足把握,他怎么敢拿自家孙女冒险,神三爷的菜刀可不是白练的,沈园开了这么久能屹立不倒,靠的可不仅仅是手艺和口碑,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已。
封白与老爷子的第一次交锋,以封白的失败为结局。然而中二病永远让人无法理解,封白此后每天必来,每次都拿棍子直指老爷子要收保护费,老爷子每次都随手拿起食材,豆腐、土豆、茄子、番茄、番薯、黄瓜等等,封白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开剁,然后从小萝莉手里接过钱直接走人,只不过小弟却是不让跟进来了。如此一直延续了两年多,直到四个徒弟变成了三个再变成了两个,直到小萝莉也加入了切菜大军,直到封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能将豆腐切成薄片、土豆切成细丝,有一天,封白突然从榆钱街消失了,一连三天都没出现在沈园。
老爷子在第四天的早上出门溜了个弯,回来对着正在努力切土豆丝的孙女招招手。小萝莉将切好的细丝一刀铲进旁边放着的清水盆,这才擦擦手走过去。老爷子眼里露出些许满意,蹲下身子替小孙女擦擦额头的汗,轻轻地说:“爷爷要去城南,念念跟着爷爷好不好?”
“好。”小萝莉乖乖点头,“去看封哥哥吗?”小萝莉虽然小,却懂事,更是少数能知道老爷子心意的人。
“是。”老爷子叹了口气,跟店里的帮工打了招呼,带着小萝莉坐车去了城南。那时候的城南还是一片荒凉,下了公交远远望去,灰色的高墙,遍布的高压电网,门口几个大字“宣城城南监狱”。
封白在关进去的第一天见到了来探望的人,白发苍苍的老者领着雪白娇嫩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封白突然觉得很委屈,在自己被父母师长打骂的时候没有委屈,在跟人耍狠输掉的时候没有委屈,在被对手一刀砍中差点失去眼睛的时候没有委屈,在被关进监狱的时候没有委屈,但是党看见慢慢向自己走来的这一老一少的时候,却觉得自己这几年来所有的不满跟委屈都化作眼泪冲了出来。
老爷子隔着玻璃看着包着纱布的少年,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把沈念池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沈念池虽小,却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着少年脸上的纱布,又回头看看爷爷皱起的眉头,也是小小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5章 清汤面与男子汉
那天探监,老爷子和封白都没说话,沈念池也是乖乖坐在老爷子的腿上,直到狱警催促,老爷子才领着沈念池走了。此后每个月老爷子总会带着沈念池坐公交车从城北到城南去看封白,然后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坐到狱警催促再带着沈念池离开。从夏到冬再到夏,如此反复,两年零六个月,封白终于见到了监狱外的太阳,耀眼刺目,令人眩晕,仿佛另一个世界,一个让他觉得孤孤单单的世界。那天没有人去接他,他爸他妈嫌他丢人,早在他被抓进派出所的时候就没再理他,收拾包袱,一家三口离开了宣城,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封白使劲地眨了眨眼,压下酸涩,背起大布包,快步向外走去,没再回头。一里外的公交站,封白等到了他熟知的那班车,面对车上频频斜视的目光,不喜不悲,找了个单人座坐上去,一路睡了过去。公交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走走停停,一直到熟悉的街景印入眼帘,封白下了车。原来满满的榆钱树已经被景观树取代,路上的石板已经撬出,三三两两的施工员正忙忙碌碌。
封白不知道短短的路自己到底走了有多久,直到他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沈园的大门,仍然是原来的木桌木椅,仍然是当当响的切菜声,仍然是那一老一少,只不过四个徒弟已经剩了一个,其他都是年轻的陌生的脸,但是不管怎么变,封白仍然觉得不陌生。
新来的帮工显然没想到这个点有人会来,正要开口,一旁的矮胖师父一记眼刀,顿时收声。老爷子的左边是沈念池,小萝莉已经有些抽芽,右边一把新菜刀、一块新砧板,上面一块巴掌大的豆腐,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封白仰了仰头,将布包放在柜台,认真地洗了手擦干,然后站到砧板前,颠了颠菜刀,动作利落地下手,先片后丝,一刀铲起放入旁边的清水盆,白嫩嫩的豆腐刹那间绽放成了花朵,玉立亭亭。
封白离开监狱吃到的第一餐是老爷子亲手做的清汤面,新磨好的小麦粉堆成火山状,倒入清水,反复揉搓成团,醒发十分钟,双手将面团撑开用力,随着手腕的力道,手指分开面团,面团重重地砸在面板上,反反复复,银丝慢慢由粗变细、由少变多,阳光穿过面条间的缝隙渗进封白的眼。排骨清汤,几根青菜,一碗素面,封白知道自己跟过去告别了。滚蛋饺子绊腿面,老爷子对他所有的话都在这碗面里了,吃了这碗面,从此他是沈家人,从此他清清白白地开始。
此后的几年,封白开始了每日循环往复的生活,一大早将笨重的旧三轮推出院门,三轮车板上一左一右两个马扎,扶着师父和师妹坐好,他就蹬着三轮车驶向码头、菜市场,跟着师父学习怎么挑菜、怎么选海鲜、怎么配菜、怎么做菜还有怎么做人。宣城的大街小巷被师徒三人转了个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恭恭敬敬地叫声“三爷”,然后逗逗小萝莉,至于封白,大家的眼神里总是透漏着这样那样的意思,所有人都不明白沈三爷为何会收留这个曾经的痞子混混,并且手把手的教,不理解归不理解,但是没人敢质问沈三爷,毕竟三爷的菜刀从来不是只吃素的。
对于别人的异样眼光,封白从来不予回应,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师父跟人寒暄,间或掏出白净的帕子给师妹擦汗,收获小萝莉甜甜的微笑,封白觉得这就够了,只要师父和师妹高兴,又管旁人做什么,人不能活得不累,也不能活得太累,庸人从来只会自扰,而他封白不是。
回头的浪子,无人知道他到底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别人也不知道封白到底会变成何样,封白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听师父的话,做好师父教导的每件事,这就是他的生活,酷暑严寒天天如此,日日反复,没有乏味,只有充实。对于封白来说,时间是冻住的,因为昨天和今天没有什么不同,渐渐长大的小萝莉知道她的封哥哥不一样了,因为自家爷爷的笑容越来越多,当然封白自己是看不见的。
封白26岁生日的那天,沈家馆子照旧营业,这也是沈家规矩,厨子是没有假期的,只要食客需要,不管打雷下雨,都得干。这天的早饭吃的是面,清汤面,排骨清汤,香气十足却没有一丝油星,几根青菜,一根宽面条从头到尾没有断,由雪白馒头长成细条面的沈念池端着这碗面送到封白面前,弯起嘴角:“封哥哥,长寿宽心面。”
没错,这碗面是沈念池出品,老爷子年纪大了,即使依旧身体板正、声如洪钟,但是他已很少亲自下厨,不过每年封白生日都会收获老爷子亲手做的面,汤面卤面油泼面、抻面捞面空心面。
老爷子不仅仅擅长料理海鲜,也精于面食,为了这个手艺,老爷子20岁兜里揣着几十块钱独自一人去了陕西,拜了当地有名的白案师父学了整整三年。而这些手艺也是封白和沈念池的功课,只不过封白不管如何努力都学不来沈念池的精巧,不是因为男女的差别,而是因为沈念池在娘胎里就已经开始在做白案,而且做的绝对是顶级。
是的,沈念池的母亲也是厨师,而她的外曾祖父是大名鼎鼎的白案师傅,也是沈老爷子的师父。沈母姓池名云,厨艺大师池海的嫡亲孙女,幼承家学,做的一手好面食。有些东西是流淌在血脉骨髓里的,比如传承比如技艺,而沈念池的血脉里浸润的是两大厨艺世家的精髓,精髓入骨入心入技入艺,所以她学的比别人快、做的比别人好,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她从来都是平平淡淡,不骄不躁,笑眯眯地站在老爷子身旁,清风绕山岗,我来自我去。
吃完一碗长寿宽心面,封白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战争。是的,战争,一个厨子总有一天会面对的战争,在封白26岁生日这天到来,这天是封白的出师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个春秋,封白获得了老爷子的认可,做好了今天,他就可以独当一面,而不再只是沈老爷子的徒弟,他也可以自己开坛授法。
从买菜、洗菜、切菜、配菜到做菜,全部由封白独立完成,一个人做六桌菜,没有帮手,没有菜牌,没有监督,完全自由发挥,整个沈家厨房今天全是封白自己的领地。这也是沈家规矩,老爷子说了一个只知道做菜的厨子永远都上不了台面,因为中国人吃饭讲究的不仅仅是吃饱喝足,还要讲究怎么吃的好、怎么吃得舒服,吃饱容易,吃得舒服,这是境界,也是厨子与厨师的分界。所以沈家徒弟的出师宴都是独立完成,挑选新鲜的食材这是基础,料理好每一道菜这才及格,而荤素搭配营养与美味并举可得良好,至于让人宾至如归舒心畅快才能优秀,而沈家徒弟至少要在良好以上才能出师,不然出师宴就只是宴、不是出师。
沈老爷子留着四个新招的小帮厨在后院负责传菜,然后他带着沈念池和高博在馆子里招待老食客,是的,老食客,这也是沈家规矩。沈家所有徒弟的出师宴,都由老爷子负责联系品菜人,不多不少正好六桌、六十人,这里面既有熟悉的街坊邻居、也有从天南海北赶来的陌生人,里面还混杂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让围观者不得不赞叹老爷子的交友圈真心的庞大。
当然,也有必不可少的几个人,围在老爷子身边,乖乖听训,没错,这些是老爷子的徒弟们,纵使已经出师多年,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厨,但是不管有多牛、有多忙,只要是同门的出师宴,就得给我回来,这也是沈家不成文的规矩,同气相连说的不仅仅是血脉,也是传承,有文化的,也有物质上的。当然,从十多年前开始,这条铁律已被打破,因为有一个人再也没有出现,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这人姓沈名初,沈老爷子独子,沈念池的父亲。
是的,沈念池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或者说从她出生月余之后,她就没有见过她父亲。在座的都知道,却无人敢说,无人敢问,这是老爷子的逆鳞,是沈家之殇,也是沈家人为何独宠沈念池的缘由,不是补偿,只是心疼。
鲁川粤闽苏浙湘徽,煎炸炖煮烹焖炒,酸甜苦辣咸辛,一桌菜,四冷八热外加一汤一甜点,打铃走菜,封白知道自己的出师宴成了,不是他自夸,而是凭借十多年来跟在老爷子身边的点点滴滴,他终于在这天明白了老爷子对他的期许,人要有所畏惧才能有所成,但人又不能太过畏惧而事事无成,做人如此,做菜亦然。
六张桌,桌桌人不同,桌桌菜相同,不同人有不同的味蕾与偏好,要做到让所有人满意,那是绝不可能,但是让大家吃得舒服却是考验厨子的技艺与经验,显然封白做到了,看看吃得红光满面的食客就知道了,封白在他师父那里拿到了优秀,他出师了。
沈家规矩,出师宴完,撤菜上茶,厨子答谢,封白理了理白色的厨师服,身条板正地向馆子走去。老爷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些动容,将他一推,封白从此不仅仅是沈老爷子的徒弟了,他以后要独立面对外面的刀枪剑戟,不仅仅是厨艺上的,也有别的,而显然封白理解了老爷子的心思。
六桌,六十人,人不多,有认识,有不认识的,当然还有人跨过时间的洪荒向他漫延而来,他看到了两鬓斑白的双亲。十多年未曾相见,有怨恨,有委屈,然而时间夺去了容颜,却也教会了封白宽容,也许更多的是漠视。封白冲他们点点头,拿起早已准备的佳酿,举杯一口干净,答谢寒暄,然后下一桌,这也是十多年来老爷子教会他的,不是言语上的,而是十多年来的身教。老爷子话少,他觉得身教比言传更重要,因为孩子们比大人更会学,也更知道怎么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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