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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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脸上没什么多余神情,沉默地撩水洗手,然而他的眼睛,却似有似无地扫向殿外。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皇帝晦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其光芒根本不像刚才病怏怏的模样。

穿着红衣黑帽的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进殿就失力跌在地上,声音哆嗦:“陛下,三殿下,三殿下他……”

皇帝猛地从塌上站起来:“三郎成功了?”

太监终于缓过这口气,一股脑将话说全:“陛下,三殿下的计划被人发现了,刚刚暗探拼死将消息传进来,说他已经在进宫的路上,请陛下保重,务必咬死了什么都不知,好保全剩下之人。”

“什么?”皇帝身体一晃,踉跄跌坐到塌上,他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呢,明明万无一失,他怎么会知道?”

“我如何会得知,还多亏了二叔您。”

皇帝听到声音猛地一怔,他下意识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憎恨,随机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外放,又强行收敛起来。但饶是如此,皇帝眼中都残留着恨意。

慕容檐一身大红锦衣,腰带上系着蔽膝配绶,衣摆重重叠叠,他走路不急不慢,一路走来悠然雅致,和他身后全副铠甲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这样的场景奇异,却一点都不违和。

皇帝用帕子掩唇咳嗽,衣袖宽大,将他半张脸都遮住了:“侄儿今日大婚之喜,怎么在新婚之夜扔下新王妃不管,反而跑到宫里来了?”

慕容檐挥手,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将一个死狗一样的人扔到地上。报信的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壮着胆子回头一看,忍不住“啊”了一声。

慕容檐带来的,正是先前给他传信的暗探。

“二叔病重,我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没有押着你出席婚礼,任由你在内宫养病。没想到我顾念亲缘,二叔却一点情面都不看。你可给我送了份大礼啊。”

皇帝见事到如今,也没有继续遮掩的必要,也放下袖子,冷笑道:“慕容檐,这就是你的报应。你这种人无心无情,不知人礼纲常,刚一出生就该被掐死,留你活到现在已经是最大的错误。你以为控制了我就能称王称霸吗,做梦。”

红衣太监看皇帝状态不对,小心翼翼地喊:“陛下……”

皇帝不管不顾,看着慕容檐快意地笑:“没想到你竟然破了大婚之围,是朕低估了你的警惕心。可是,你以为朕只做了这些吗?”

第137章 深爱

红衣太监跪在地上,听到皇帝的话,焦急地提醒:“陛下!”

皇帝却有些不管不顾,挑衅又快意地看着慕容檐。慕容檐站在殿门口,忽的笑了笑,抬步慢慢走近。

“二叔,你不妨说说,你还做了什么?”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你想套话就太天真了,论辈分朕是你叔叔,论身份朕是君,你是臣。就你这点城府和朕斗,不自量力。”

“是吗?”慕容檐不慌不忙地走近,皇帝的贴身太监跪在地上,眼看慕容檐越来越近,他吓得浑身发抖。慕容檐的靴子突然停下,红衣太监浑身一哆嗦,赶紧砰砰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慕容檐垂眸扫过,随后笑着看向皇帝,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之情。自己的贴身内侍却这样没骨气,皇帝恼羞成怒,在太监爬过来的时候狠狠冲太监肩膀踹了一脚:“滚!阉人就是阉人,果然成不了大事。”

太监被踹倒也不敢说话,忍着痛一轱辘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跪着候命。慕容檐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今日是他和嘉嘉的大婚之日,良宵一刻值千金,他却在宫里处理这些没意思的把戏,实在让人倒胃口。慕容檐没耐心思陪皇帝继续演戏,低头弹了弹自己的衣袖,说:“二叔,你省省吧。你这些欲盖弥彰的把戏,我十岁时就玩腻了。”

皇帝神情怔了一下,问:“什么?”

慕容檐挥手,侍从将一个包裹呈到殿上。慕容檐都懒得回头,挥了挥手指,说:“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侍从将包裹放到皇帝身前,皇帝惊疑不定,最终说:“给朕呈上来。”

红衣太监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接过包裹,他刚走了两步,突然从后面被侍卫用刀鞘狠狠劈了一刀,正中腿窝。太监膝盖一软,直接扑到在地,包裹也抖散到地上。

皇帝看到这一幕眼睛眯了眯,这无疑是对皇帝极大的挑衅和蔑视,侍卫敢这样做,授意于谁不言而喻。皇帝气的不轻,但是他想到自己的计划,又强行忍耐住。他的亲笔诏书已经传到外面,各州刺史接到诏书,必然会起兵征讨叛贼,靠慕容檐手下三万人,如何抵得住天下幽幽兵马?皇帝终究是皇帝,他的话出口成旨,他想让谁好谁就能一飞冲天鸡犬得道,同样,他说谁是奸佞谁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现在,皇帝号令全天下兵马元帅征讨慕容檐的圣旨已经传到邺城外,慕容檐也就能逍遥这几天罢了。皇帝想到此处,强行让自己忍住气,为今之计要先稳住慕容檐,等勤王人马一到,就是他处置慕容檐之时。且先忍着慕容檐,让他最后猖狂几日。

皇帝勉力忍下这口恶气,他低头看向地上散落的包裹,等他看清里面的东西,脸色骤变。

慕容檐好整以暇地观赏着皇帝的脸色,等看到这里,慕容檐轻笑:“二叔,认出来了吗?”

皇帝脸上的颜色变来变去,一会白一会红,最后变成铁青。他勉强镇定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问:“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二叔竟然认不出来吗?”慕容檐笑着,说,“这正是二叔夹带在衣服里,密令内侍送到宫外的诏书啊。说实话,要不是看到了二叔亲笔所写的诏书,我还不知道,二叔竟然是这样评价我的。”

皇帝嘴硬不肯承认,然而贴身太监城府不及皇帝,他看到地上的秘密诏书,表情一下子崩了:“它怎么会落到琅琊王手中?这岂不是说,这道诏书一开始就被拦下来了?诏书没有传到外面,救兵根本不会来啊!”

贴身太监完全崩溃,无意识将真相喃喃了出来。皇帝绝望地闭上眼,完了,这才是真的全完了。

慕容檐似嘲非嘲地勾了下唇角,让手下将诏书重新收起来。皇帝心灰意冷,问:“你是怎么发现的?诏书的消息为什么会走露,就算被你截下了诏书,为何都没有人来向朕禀报?朕才是天子,宫中都是朕的人啊!”

“这该问你自己。”慕容檐卷起衣袖,一手背在身后,说,“皇帝被奸人重伤后伤口恶化,近日渐渐神志不清,口说胡话。传令下去,即日起,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帝清休,一日三餐,全部由专人给陛下送进来。”

任何人不得见皇帝,连送饭都是慕容檐的人,这基本就是把皇帝软禁了。照这样下去,即便慕容檐将皇帝杀了,恐怕外面的人过都不会知道。慕容檐说完后转身就走,皇帝气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宫女太监们惊吓地叫着,皇帝一把推开身边扶着他的人,向慕容檐追了两步,吼道:“区区竖子,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对朕?”

慕容檐停下脚步,侧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二叔,当年祖父还在时,你不也是一样的做法么?怎么轮到你身上,就开始大惊小怪了呢?”

“哈哈哈。”皇帝仰头大笑,他嘴里的血不断淌下来,眼神阴鸷地盯着慕容檐,看着让人不寒而栗,“慕容檐,朕杀兄囚父,如今被你控制,这就是慕容家的宿命。朕是如此,那你呢?朕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你晚年的时候,也会被儿子逼宫暗害,父子相残,不得好死。”

慕容檐被人骂过许多次不得好死,他自己也觉得,他这样的人坏事做尽,若是能得善终才是怪事。曾经他听到这样的话都是不屑地笑笑,他日后当然会有报应,可是那有什么关系。骂他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得罪过他的人也全被他屠戮,他日自己落败,不过一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今天夜里,皇帝怒骂父子相残,慕容檐却忽的从心底涌上一股火来。

帝王晚年猜忌,兄弟倾轧,父子相互算计,都是历史轮回中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慕容檐长在帝王家,最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一刻他却想到,他日后的儿子都会是虞清嘉所生,慕容檐不在乎皇帝诅咒他,可是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说虞清嘉。

慕容檐停下脚步,在原地停了许久,久到殿内的小太监都察觉到不对。慕容檐的异样当然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皇帝皱了皱眉,说:“你这种人,居然会在意未来的子嗣?你的儿子生都没生下来呢……不对。”

皇帝猛地察觉到什么,不可思议道:“你今日成婚,而且一攻下邺城后就立刻订婚,莫非……你早就认识了你的王妃,而且想娶的就是她?”

慕容檐没有回应,可是皇帝已然哈哈哈笑了起来:“报应啊报应,慕容檐,这就是报应。慕容家出疯子也出情种,可惜,几代人以来没一个能得以善终。你这样的冷血怪物,连亲生父母都没有办法接受你,一个正常人家娇养大的女儿,怎么可能受到了你?你浑身上下唯有一身皮囊好看,现在她被皮相所惑,愿意和你说话和你笑,可是一旦时间长了,朝夕相处,让她知道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你猜她还能不能忍受你?你离开她不能活,可是你深爱的人却不愿意留在你身边,还对你心生厌恶,避之不及。啧,真是可怜。”

多少恶毒的诅咒都无法伤到慕容檐分毫,但这一番话却像一柄毒箭,深深扎入慕容檐心里最介意的部分。这就是他最深的恐惧。

他可以用强力攻下一座城池,可以用强权让所有人都听他的话,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去留住虞清嘉?他不舍得伤她,不舍得对她说重话,甚至都不舍得看她不高兴。他的冷血残暴并非爱好,并非后天影响,而是携刻在骨子里,无法克制、亦无法改变的天性。这样的缺陷连他自己都厌恶,而虞清嘉从小在父母关爱中长大,活泼爱笑,心性正直善良,如果虞清嘉逐渐看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心生厌恶,甚至后悔嫁给他呢?

越是爱越害怕,失去永远比得不到更可怕。慕容檐一直没有得到的时候尚且煎熬不已,等如今得到后再失去,他会比死都不如。

皇帝癫狂地大笑,慕容檐停在原地,良久不动。其余侍从看着眼前这一幕,莫名感到心惊胆战,刀口舔血的直觉告诉他们,此刻的慕容檐远比战场上危险得多。谁都不敢贸然出声,最后,是慕容檐率先行动,他继续往外走,举止依然好看,可是步速却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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