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2)
“好。”虞清嘉点头,最后朝高楼之下瞥了一眼,转身道:“走吧。”
宫殿里,两边烛火高燃,帷幔后坐着乐工,琵琶横弹,鼓瑟吹笙。虞清嘉轻手轻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坐下后又等了许久,皇后才姗姗来迟。
虞清嘉眼尖地注意到,皇后的发髻似乎重新梳过,尹轶琨陪在皇后身边,随着皇后一起进场。虞清嘉移开眼睛,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尹轶琨刚一露面,周围的臣子全部站起来,拱手给尹轶琨行礼。他们仿佛没看到尹轶琨随着皇后一起出来一般,打哈哈笑着。皇后派了身边的公公去外面请皇帝,过了一会,皇帝到了。
皇帝露面,宴席上一派山呼万岁。皇帝大步走过,等他坐好后,太监尖细地喊道:“免礼。”
众人起身,衣袖摩擦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慕容一家皮相都好,皇帝也不例外,和他的同龄人相比,皇帝可谓英武俊瘦,但是仔细看他的脸,上面已经有许多岁月的痕迹。他的眼尾略微向上吊,这样一双眼按道理相当吸引桃花,可是皇帝眼神阴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阴狠和刚愎,看着让人非常不舒服。尤其是他眼睛下面还泛着青色,一看就知纵情声色,生活十分不节制。
其他人都起身归位,唯有尹轶琨站在原地,众人都落座后,尹轶琨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这似乎就是尹轶琨想要的效果,他满意地笑了笑,举起酒樽,对皇帝说:“圣上英明,战局节节获胜,按这个速度,恐怕半个月内就能平定叛军,活捉叛军首领。有今日治世之局面,全仰仗皇上圣明勤政,臣倾心不已,敬皇上一杯。”
尹轶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帝被捧得舒坦,笑着说道:“尹爱卿这样关心天下黎明,朕心甚慰,朕与丞相同饮此杯。”
皇帝端起酒樽一饮而尽,旁边的宫女跪在地上,轻手轻脚地为皇帝加酒。红色的美酒从细长的瓶嘴中汩汩流下,下面的臣子见了,暗暗皱眉。
这是个公开的秘密,慕容家的男人神志都不太稳定,在酒色的刺激下尤其如此。皇帝这些年纵情声色,身体越来越差,神志状态也算不得好。皇帝神志失控的时候干过许多荒唐事,偏偏他身边的宠臣和太监们为了讨皇帝开心,故意引着皇帝喝酒享乐。
尹轶琨尤其是其中翘楚,皇帝荒唐,他还故意找出一些猎奇的法子劝着皇帝去玩,什么把人蒙着眼睛关到猛兽笼子里,让宫女脱了衣服赛跑,全是尹轶琨的主意。皇帝沉迷酒色,无法理事,他就能借机揽权。
眼看皇帝和尹轶琨的言论越来越放诞,其他臣子低着头,敢怒不敢言,而几个耿直的老臣实在看不过去了。一个老臣站起身,拱手道:“圣上,太医署说您头疾日重,宜忌酒戒色,请圣上保重龙体。”
皇帝脸上的笑淡了淡,尹轶琨斜眼乜了老臣一眼,冷冷笑了一声:“徐侍郎人老了,不光眼睛不好,连话也不会说了,皇上难得高兴,要你出来扫兴?再说,皇上身体甚好,夜御五女不成问题,你那只眼睛看到皇上需要保重龙体了?”
徐侍郎听到这话气得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无状至极,朝堂之上,岂可说这些粗鄙之话?”
“怎么粗鄙了?”尹轶琨眼睛不怀好意地瞄着徐侍郎,说,“徐侍郎不行了,就把自己听不得的话都打成粗鄙吗?”
尹轶琨一派的党羽们发出恶意的笑,就连皇帝也哈哈大笑。徐侍郎自问一辈子为国谋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他脸气得通红,指着尹轶琨,颤颤巍巍道:“你,你个无耻竖子!”
尹轶琨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他眼睛中闪过一道阴光,像蛇一样盯了徐侍郎一会,突然笑了:“徐侍郎反应这么大,莫非传言有虚?不妨徐侍郎给我等展示一下,让我们看看到底行不行。来人,给徐侍郎宽衣。”
“你放肆!”徐侍郎的儿子和侄儿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站起来怒骂。皇帝本来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听到徐家子侄们大骂奸佞小人,国将不国,脸彻底沉下来。皇帝冷笑一声,说:“什么误主祸国,我看你们才是最大的祸害!来人,取剑来!”
第127章 惊变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闹大了,要真让皇帝拿了剑,那今日不见血绝不干休,恐怕宴会上其他人也幸免于难。众臣子纷纷跪地劝,皇后也害怕了,连忙站起来劝道:“皇上,一两个自以为是的臣子罢了,不值得您动气。您要是气不过,让侍卫将他们打入大牢就好,何必您亲自动手呢?”
许多人拉着,皇帝勉强控制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徐侍郎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荒诞无比,他本着耿直劝皇帝节酒节色,结果被小人侮辱不说,连皇后也轻描淡写地将他的行为定性成“自以为是”。
徐侍郎觉得可笑又可悲,这就是北齐的皇帝,这就是北齐的皇后,慕容氏几代人的基业,就要这样葬送了。徐侍郎心灰意冷,说道:“不必劳烦禁卫军,既然皇后说老臣不忠,那臣这就自裁谢罪,免得污了皇后和丞相的眼睛。”
徐侍郎说完,猛地朝宫殿上的柱子撞去。虞清嘉坐的远,争执声听不真切,但是仅靠那几人的动作也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担忧徐侍郎不知变通吃亏,她这个想法还没落,突然看到徐侍郎朝旁边柱子冲过去,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满头鲜血。虞清嘉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呼一声。
宫殿里惊叫声此起彼伏,徐侍郎撞得满头鲜血,徐家子侄们围在徐侍郎身边,满面悲愤,有些人想要冲上前和尹轶琨理论,却被相熟的人牢牢拽住。皇帝本来兴致很高,出现这么一出事,让他大倒胃口。他不耐烦地挥手,让人将徐侍郎抬下去,太监们又将地上的血洗干净,随后琵琶声响起,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虞清嘉袖子中的手紧紧攥起,她当然生气,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帝皇后和尹轶琨明显一条心,这种情况下谁冲出去也只是徒然丢了性命,还可能祸及家人。徐侍郎虽然撞晕过去,但是并没有撞死,之后只要好好医治,还能活过来。但如果这时候有人冲出去理论,那徐侍郎一家就必死无疑了。
这就是现实,虞清嘉气愤却无奈,其他人也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菜,默默听皇帝和尹轶琨谈笑风生,皇后也时不时插一句,笑的花枝乱颤。尹轶琨说:“广平王大捷,此乃国之大幸,臣恭祝皇上喜诛逆贼。”
尹轶琨口中的逆贼是谁在场之人心知肚明,明明是还没发生的事情,却被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皇帝被这样的话哄得龙心大悦,说:“还是爱卿真正替朕着想。这一次,多亏了皇后。”
皇后听到笑道:“皇上,您这话妾身听不懂。妾身又不懂打仗,怎么能多亏了妾身呢?”
“多亏了你,替朕生了个好儿子。”
皇后听到掩唇而笑,隔着袖子也斜皇帝,媚态横生。尹轶琨端起酒樽,说:“圣上说得对,这一役能打胜全靠皇后。臣这一杯敬皇后。”
皇后嗔笑着瞪了尹轶琨一眼,皇帝也凑趣,挥手道:“皇后有功,该赏。将朕的酒端给皇后。”
能得到皇帝赐酒,这可是极大的尊荣。皇后喜笑颜开,娇笑着接过酒樽,拉长嗓音说道:“妾身谢过皇上。”
帝后二人就这样在宫廷宴会之上嬉笑无忌,虞清嘉低头,静静地看着酒樽里自己的倒影。她想,或许按照梦里的轨迹发展也挺好,至少琅琊王虽然残暴不仁,却不会像如今这两位一样荒唐。
虞清嘉想到这里后苦笑,她现在竟然觉得让天下被一个暴君统治也可以。果然有了更糟糕的选项作对比,之后人类就什么事情都可以接受了。
虞清嘉看到自己的蓝玉耳铛在酒樽里轻轻摇晃,忽然酒面上泛起细微的涟漪,虞清嘉抬头,正好看到皇后捂住自己的嘴,鲜红色的血不断透过她的指缝渗出来。皇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宫女的尖叫声中,缓缓倒了下去。
整个宫殿寂静了一瞬,之后霎时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
尹轶琨刚才故意羞辱徐侍郎,本来就已经引起众怒,现在看到这一幕,许多臣子义愤填膺,指着尹轶琨大骂道:“大胆逆贼,你竟然敢谋害皇后!”
尹轶琨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都没顾得上追究其他人对他失礼,急忙走上前去查看皇后的状况。皇后身边已经围满了宫女,皇帝早在出现异状的时候就躲开了,现在他被侍卫和太监团团拥住,远远站在一边,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切。皇帝神态冷酷,没有丝毫上前查看的意思,仿佛方才和皇后当众调笑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御医拨开人群,凝神切脉,片刻后,御医站起身,面色沉重地对皇帝拱手说道:“禀告圣上,皇后恐是中毒了。”
中毒?御医的话在人群中又引起一阵骚动,宫廷宴会,皇后更是坐在众目睽睽之下,是谁下毒?
朝臣和女眷都面如菜色,焦躁不安地和周围人低声说话。刚才皇后突然吐血的时候,虞清嘉就被白蓉白芷等人护着站起来。现在她隐没在人群中,隔着华丽纵深的殿宇,远远望着倒在高台上的皇后。
皇后嘴里不断涌出鲜红色的血,她的衣服上、手上被染得通红,哪里还有刚才放诞华贵的模样。皇后嘴上下蠕动着,然而除了吐出更多鲜血,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冷冷问道:“什么毒?”
“这种毒十分奇怪,臣先前并不曾见过。更奇的是这种药毒性甚烈,贼人将药混在酒中,皇后娘娘没有防备,饮入口中,这片刻的功夫,毒性已经侵入娘娘的心肺。恐怕,回天乏力了。”
好些女眷们已经听得昏过去,白芷也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紧紧攥着虞清嘉的手,声音发颤:“娘子。”
虞清嘉拍了拍白芷的手,安慰她没事。虞清嘉心里不知为何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毒混在酒中,皇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了下去,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这背后代表的信息也太可怕了。如果对方想,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取皇帝的性命。
不对!虞清嘉猛地意识到,这杯酒,本来该是皇帝喝下去的。只不过尹轶琨奉承皇帝和广平王,皇帝才将这杯酒赐给皇后。也就是说本来该倒下的人是皇帝,皇后不过是代为受罪。
皇帝也很快想到了这一茬,他的脸色越发难看。皇后抬起手,冲着皇帝的方向殷殷望着,似乎想对皇帝说什么,然而皇帝却一点上前的意思都没有。皇后内脏剧痛,仿佛心肺被捣碎了一般,她再也坚持不住,手无力地垂下,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后仰,彻底失去了气息。
刚才还和人打情骂俏的皇后,片刻间就这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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