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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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说道:“你们两个好好回忆一下,范尚宫那天有没有离开乾清宫?”

赐死后宫嫔妃的诏书都是沈琼莲起草、黄惟德请出的玉玺盖章,两人对那天的场景记忆犹新。

沈琼莲摇头,“高祖皇帝很信任范尚宫,下令嫔妃殉葬后,只说乏了,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只留范尚宫在病榻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黄惟德说道,“虽不知后来高祖皇帝再有何吩咐,但是范尚宫没有要我拿出玉玺盖印,嫔妃殉葬的圣旨是洪武朝倒数第二个圣旨,盖的是敕命之宝——倒数第一个圣旨是命皇太孙继位的诏书,盖的是制诰之宝。”

黄惟德是司宝女官,负责保管玉玺,通俗一点说,就是个管印章的。皇帝一共有二十四个玉玺,用途不一样,按照颁发的文件内容,而盖上相应的图章。

比如同样是皇帝欣赏书画盖章,如果欣赏完毕要赐给臣子,就盖上“广运之宝”,表示恩典,得到赏赐的臣子拿出去显摆,倍有面子。如果是皇帝自我欣赏收藏,就盖上“钦文之玺”。

所以当好司宝女官是相当不容易的,需要细心、以及对朝廷各种公文的深度把握,绝对不可以出错。

沈琼莲补上一句,“在这两个圣旨中间,范尚宫曾经出来过一次,吩咐了宫正司王典正一些事,王典正出去大概两炷香的时间,然后又回来了,范尚宫要她进了寝宫不知说什么,反正很快范尚宫又出来,宣皇太孙和几位顾命大臣去寝宫,说了最后的继位遗诏。”

沈琼莲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黄惟德对颁布的公文都烂熟于心,这两人的记忆最为靠谱。

胡善围问:“皇太孙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琼莲想了想,“当时乾清宫守卫森严,无召不得入,皇太孙也是一样的。我记得差不多和王典正前后脚吧。”

胡善围捕捉着两人话里的碎片信息,就像拼图似的,渐渐拼出了高祖皇帝弥留之际的最后场景:

嫔妃殉葬、对范尚宫发出赐死太子妃的口谕——必须是口谕,因为口谕不需要盖印、范宫正要心腹王典正执行、王典正半路被皇太孙拦住,并欺骗了范尚宫和洪武帝,说已经赐死太子妃——如果没有确定太子妃已死,除掉这个最大隐患,洪武帝说什么也不会下要皇太孙继位的诏书的。

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皇太孙为了救母,抗旨不尊。范尚宫和王典正是证人。

第176章 夫妻重逢

当脑中的拼图完成,胡善围胆寒的发现,建文帝的嫌疑是超过吕太后的,因为老虎没了爪子就是一只猫,吕太后很难做到在短时间内完成对范尚宫和王典正两人的双杀。

而根据建文帝现在独揽皇权、铁血手段削藩的举动,为了消灭一切隐患,防止范尚宫和王典正指认他抗旨、帝位动摇,建文帝杀两个女官,眉头都不皱一下。

而且更令胡善围绝望的是:无论真凶是太后还是建文帝,凭她的能力,都无法为惨死的范尚宫复仇!

甚至,她也会为之赔上性命。

对手太强大了,胡善围陷入了困局。

偏偏此事太要人命,胡善围不敢把发现告诉沈琼莲和黄惟德等人寻求援手,以免连累他人。

宫里的人发现,自从胡尚宫陪着刚刚“病愈”的吕太后围着御花园走了一圈后,吕太后简直脱胎换骨,精神焕发不说,而且性格也变了,从苛刻找茬、无理取闹,变成了和颜悦色,一副慈祥长辈的做派。

且不说对建文帝和太子多么好了,就连一直看不上眼的马皇后,吕太后也转变了态度,要她不必每天来慈宁宫请安,多注意身体,乘着年轻,为皇上再生几个嫡子,还送了许多养身的药材和补品。

好像之前抬举后宫唯二的两个嫔妃去邀宠的事情根本没发生似的。

吕太后甚至在慈宁宫设宴邀请帝后,举杯向儿子儿媳道歉,“前些日子,哀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办法控制脾气,身体忽冷忽热,情绪也一会亢奋一会暴躁的。太医和刘司药都说女人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肾气枯竭,喜怒无常,哀家好强了一辈子,也抗拒不了时光啊。那段时间委屈了皇后,还屡屡和皇上吵架,甚至一度失心疯的要去奉先殿哭孝康皇帝,现在想想,真是汗颜啊。”

吕太后白莲花样子的时候很能哄人,她态度坦诚,看来是真心悔过。

建文帝见母亲终于回转了心思,很是高兴,这一刻,他终于庆幸当初及时截下来了那壶鸩酒,毕竟母亲为他付出了许多,母子情分岂是说断就断的?母亲再糊涂,这也是他亲娘。

建文帝很是感慨,说道:“母亲莫要自责,谁都扛不住年龄。朕也有错,朕太忙了,没有注意母亲的病根,以后朕会注意的,不会在和母亲争吵了。”

马皇后是个贤惠的,赶紧替丈夫开脱,“皇上在前朝日理万机,深夜才休息,天不亮又要起床上朝,每天都睡不了两个更次。太后身体有恙,本应该由我这个当儿媳妇的先觉察到,唉,惭愧啊,是儿媳失职了。”

吕太后亲热的拍着马皇后的手背,“百密一疏,人那有十全十美的,皇后莫要再苛责自己了。皇上忙碌,皇后也从未闲着,不是料理宫务,就是召见诰命夫人们,还要准备皇家各种祭祀。哀家不该只顾着宣泄脾气,不体谅你这个皇后的难处啊,哀家身体还好,身边一堆宫人伺候着,不用劳烦皇后,皇后要多照顾好皇上,到明年再给哀家添一个孙子或者孙女承欢膝下才要紧……”

话都说开了,一家子其乐融融吃了顿饭。

饭毕,吕太后说她想衡王和徐王这两个儿子了,这是建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目前只是在京城单独开府单住,因要给高祖皇帝守孝,故还都没有成亲。

建文帝被家庭的温暖融化了,他削皇叔们正削在兴头上,兵强马壮的皇叔让他畏惧,必除之而后快,但是两个弟弟懂事听话、尊敬他这个兄长,是亲人不是敌人。

于是建文帝大手一挥,“朕公务繁忙,虽有心孝顺,但有心无力。母亲在宫中寂寥,朕准许他们随时进宫来陪太后说话解闷,就当两个弟弟替朕尽孝道了。”

夫妻两个难得一次从慈宁宫出来是高兴的,小夫妻亲热的牵着手,马皇后赞道:“胡尚宫太神奇了,自从她回来,太后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马皇后认为胡善围是一员福将,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条锦鲤,转发则灵。

建文帝为老娘的转变而开心,“太后是上了年纪,有些喜怒无常,你多担待些,太后这一生……真的挺不容易的。”

建文帝想起了亲娘的好处,顿时感慨万千。不管怎么样,没有老娘,就没有他今天。如果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拦截那壶鸩酒……不惜一切代价。

马皇后佯装生气,“太后不容易,那我容易了?”

建文帝哄完老娘哄老婆,“梓童也不容易。”

马皇后对着丈夫嫣然一笑,“我比太后容易多了,因为我有皇上这个好丈夫啊。”

这情话说的,龙心大悦,小夫妻当晚自是各种恩爱不提。

衡王和徐王接到旨意,次日就来慈宁宫给吕太后请安,以后两兄弟时常进宫,尤其是衡王,几乎天天都来。

于是乎,后宫的母子矛盾、婆媳矛盾立刻烟消云散,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明朝五好家庭。

就这样,后宫在诚信友善、文明和谐的气氛中跨到了九月。

九月的天空是那么的蓝,蓝到忧伤,吕太后为了新目标为之奋斗,从衡王进宫的频率来看,她已经说动了这个二儿子,胡善围则进退两难,成了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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