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2 / 2)
洪武帝自以为解决了所有隐患,无懈可击,这才要皇太孙和六部尚书大人们进来,做最后的遗言:
“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
意思是说,我出身寒微,没有古代先贤博学,当了三十一年的皇帝,自问勤勤恳恳,从未有一日懈怠,死亡总要来的,你们不必悲伤。
“允炆,你过来。”
皇太孙朱允炆忍着泪水,跪在病榻旁边,洪武帝紧紧抓着他的手,对群臣说道:“皇太孙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
意思是说,皇太孙是唯一合法继承人,你们一定要好好辅助他。我的葬礼一切从简,不要用金玉之物,孝陵也别改,就叫孝陵。天下百姓哭灵三日就除服,不要耽误民间嫁娶,生儿育女。
最后,洪武帝提到了镇守在各个藩地的儿子们,狠了恨心,说道:“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意思是说,藩王就在藩国待着举哀就行了,不准来京城参加我的葬礼。
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否则,就是谋反。
这一下洪武帝把藩王有可能在葬礼上做文章、和年幼的侄儿争夺继承权的路彻底堵死了。
为了保护皇太孙顺利继位,洪武帝宁可死的时候没有儿子为他送葬,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安排好了一切,洪武帝深深望了一圈身边跪地的人,目光最后还是落在朱允炆身上,说道:“为君者,要心怀天下,克制私欲,一切都以大局为重。身为君王,注定孤单寂寞,你要学会与寂寞为伴,寂寞会让你时刻保持清醒,无论何时,你都要冷静,以利益为重,以大局为重,莫要被私欲控制,你每一个决定,无论大小,都会影响大明的国运,你可明白?”
皇太孙目光瞬间有些闪烁,但是很快稳住了,哭道:“孙儿记住了。”
听到皇太孙的许诺,洪武帝这才闭上眼睛,紧握住大孙子的手也松开了。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初八,洪武帝薨,享年七十一岁。
洪武帝驾崩之后,被召集在乾清宫的东西后宫所有嫔妃和临幸过的宫女们,除了张美人以外,全部被逼悬梁自尽,给洪武帝殉葬。
见识多广的范尚宫怎么也没有想到,延续三十一年洪武朝的后宫,皇帝的女人成百上千,居然是全灭的结局!
她精心打理后宫,伺候着这些女人,居然到头来,和一件陪葬的玉器没有区别。
那么,我做的那么多事情,意义何在?
范尚宫从进宫第一天开始,就决定一辈子留在宫里。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理解为何胡善围执意要出宫了,因为心灰意冷,因为怀疑这份工作的价值,信念一旦崩塌,就想要逃离。
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明即将迎来新皇后,尚宫必须是帝后都信任的人。我留在这里,未免碍手碍脚,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此时范尚宫和六年前失去了端敬贵妃的胡善围一样,想要离开了。
范尚宫决定,待洪武帝葬礼一结束,就立刻向新帝后请辞,然后去扬州找曹尚宫,一起共事多年,也一起养老。
范尚宫下定决心,回到洪武帝刚刚咽气的寝宫,继续指挥作镇,料理丧事,可是踏步进去,她就被一个人给吓着了——东宫太子妃吕氏浑身缟素,正跪在龙床下哭灵呢!
怎么可能?她不是被洪武帝秘密用一壶鸩酒赐死了吗?
范尚宫赶紧去找送鸩酒的心腹质问,可惜没有找到,皇太孙身边的太监来请,“范尚宫,皇太孙请您过去说话。”
皇太孙宫。
范尚宫看着案几上摆放着原封不动的一壶鸩酒,便晓得被心腹出卖了——这壶酒杯皇太孙中途截胡,根本就没有送到东宫!
皇太孙说道:“范尚宫进宫当了二十八年的女官,什么都看得通透。我母亲是做错事情了,但身为人子,总不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去死。范尚宫是聪明人,这壶酒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你说是不是?”
皇太孙即将继位,是新君。
范尚宫知道,如果说不是,这壶酒就要灌进她自己的肚皮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范尚宫混了这么多年,立刻说道:“是,本就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第163章 拎包入住
范尚宫那么快的妥协,转变风向,这让皇太孙松了口气,他真的不想还没登基,就亲手逼死后宫元老级别的人物范尚宫。
这是他至今做过最大胆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背了洪武帝的旨意。毕竟儿不嫌母丑,母亲犯了错,也是他的母亲。
之前他做了两种打算,第一是范尚宫妥协,认他这个新主,大家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第二是范尚宫固执要执行洪武帝遗诏,他别无选择,只得逼范尚宫自斟自饮,然后模仿她的笔迹,以身殉旧主洪武帝,自尽而亡。
皇太孙不想走第二条路,毕竟从出生到现在,他手里还没有真正沾过血。从根本无缘皇位的庶长子到皇太孙,前期的黑暗的脏事是母亲吕氏为他做的,得封储位。为了巩固他的地位让他顺利登基,洪武帝在前朝后宫一番大清洗,为他拔掉了所有的刺,将光溜溜的权杖交给他。
幸亏洪武帝为了保密,只下口谕,死无对证,所以皇太孙才敢做出半路阻截赐鸩酒的人,恩威并施,反制了赐酒之人,要她配合说谎,欺骗范尚宫。
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有可以暗箱操作的空间,皇太孙将范尚宫请过来,只需稍加暗示,范尚宫就明白了,表示愿意臣服。
俗话说的好,人走茶凉。哪怕你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一旦失去权柄,你说的话就是放屁,不,放屁还有余味,现在洪武帝还没凉透呢,他的话就已经被当做不存在了。
范尚宫离开皇太孙宫,去忙洪武帝的葬礼。事情解决了,可是皇太孙对着案几上的一壶鸩酒,没有预料中如释重负的轻松,他觉得心寒和恐惧:此时,他终于理解为何皇爷爷那么在乎权柄,提防着那些兵强马壮的皇叔们,因为一旦失去权柄,他将毫无意义,他的话无人会听,这种落差谁受得了啊。
一瞬间,皇太孙明白了洪武帝苦口婆心讲了好几年都没能理解通透的道理,做皇帝,首先要牢牢把握住皇权,皇权至高无上,且不能与任何人分享,否则,就不能称之为皇权了。
想通了这些,皇太孙豁然开朗,他明白自己未来路该怎么走了。
洪武帝的葬礼有条不紊进行,礼部定下其谥号为“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史称明高祖,同时孝慈皇后的谥号也变成了“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
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此同时,新帝的登基大典也要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新君登基,就像大姑娘上花轿,需要三催四请,搞得好像新娘很不愿意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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