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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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鲤却是明白了孟戚的意思,听着锦水先生只想到死,不禁皱眉道:“先生不怕死?”

“怕有何用?幸好我孤身一人,亲族早已在楚朝覆灭的那日死得干干净净。”锦水先生神情复杂,既有恨意,又感释然。这么多年来,每次噩梦惊醒,都能看到那些因为不从而惨死的书生以及他们的家人。

虽非自己作恶,但良心上依旧过不去。

锦水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艰难地说:“只要不是凌迟处死或腰斩,也不过是一刀了断的事。”

见他这般,墨鲤倒是不忍说下去了。

孟戚沉声道:“先生此言差矣,莫非先生以为自己下狱之后,指认了人,说完了事,就能等秋后处决?”

不等锦水先生回答,孟戚伸手将二皇子拖了过来。

“你来说说。”

“……会被严刑拷打。”

其实陆慜不清楚刑部或者大理寺审案流程,可是舞弊案的严重程度他还是知道的,朝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文武百官是什么嘴脸,他也知道。

——怎么说也是策划过谋逆造。反的皇子。

陆慜对着僵硬呆滞的锦水先生说:“据说他们不相信犯人的主动招供,这种大案涉及到的人没有翻身余地,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所以就算是朝臣被下狱,也不会免刑。”

“不止如此,不管先生说了什么,指认了谁,问案的人永远都不满足。”孟戚压低声音,目光表明他不像是说给锦水先生听,而是冲着陆慜去的。

“纵然吏治清明,派系倾轧也会给予人私心,想借势打压政敌的势力。按照朝廷律法,为防止审案者诱供,会有三人同时监督刑讯,兼问案办案。他们需要人犯主动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会一直拷问,若是先生不懂朝野局势不知道朝臣名姓还好,可是先生却知道。”

孟戚神情冷淡,他的声音幽冷得像是江面上的一阵风,寒到透骨。

陆慜率先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跟着喃喃道:“那就……更吃苦了,审案的三个人必定是不同派系的人,他们不能诱供,也不能接受对自己不利的答案。每当你受刑不过,胡乱吐露一个人名,就要在朝中掀起一阵风雨,最终他们达成一致的利益,准备用这个结案,而你还不知道所谓的‘标准答案’是什么,只能被一遍遍拷打,一次次乱说,直到说到他们满意的那个,才能画押签供,等待秋后处决。”

锦水先生已经面无人色。

士人言必称礼,君王动辄号称以孝治天下,以德服众人,然而只有读书人自己知道这话里有多少水分。

何耗子在旁边套车,原本磨磨蹭蹭地偷听,这会儿也惊住了,顿时不敢再听,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上了船。

老船工正带着人修船帮,之前过断头滩的时候,侧面一处木板被砸得凹进去。

“杨叔,咱们赶紧走吧!”何耗子搓着手催促。

“现在知道怕了?”

老船工没听到孟戚等人的对话,不过看何耗子脸色他也能猜到一些。

何耗子讪讪地说:“不是已经快送走了嘛!”

他说着回头看船舱,犹豫道:“查爷,不,查七这帮人怎么办?真要丢进江里喂鱼?”

远处墨鲤耳朵动了动。

老船工端着烟锅袋子嗤笑道:“人死了还会漂上来,除非往麻袋里填石头。再一个何必脏了自个的手,等会儿趁着夜色再找个浅滩……对,不用靠岸,把人扔下就是了。等他们醒了,再想办法回到太京,我们早就已经在数百里之外了。”

“杨叔高明。”何耗子立刻拍马溜须。

老船工哼笑一声,招呼了人准备开船。

陆慜看到了,笑着朝何耗子摆了摆手,后者头都不抬地划桨。

“他什么意思,我又没短他的船钱?”陆慜不乐意了。

“……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人在别人眼里是天大的麻烦吗?”墨鲤无奈,他发现二皇子这脑子是时而好使时而不能转弯,这种疑难杂症,身为神医也束手无策。

“麻烦?”

陆慜茫然地指了指锦水先生,“不是只有他一人是麻烦吗?”

墨鲤正待说话,二皇子为了避开锦水先生,又压低声音道:“即使加上长相,也是大夫跟孟国师两人是麻烦,鹤立鸡群,容易招眼。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墨鲤不说话了,心想陆慜大概没意识到这种比喻指了他自己是鸡。

孟戚毫不留情地说:“你根本不会隐匿身份,别人都快要把你的老底猜出来了,既然准备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就要有防备他人窥探的准备,若是引起别人怀疑,迟早会把你报到官府去。”

陆慜张了张嘴,然后耷拉着脑袋。

孟戚想起陆慜在船舱里神情自若的模样,不禁也生出疑惑。

那股鱼腥味加上马匹的气味,船板上涂抹的油脂怪味,就连孟戚乍然闻到都要皱眉。

不过内家高手自有办法。

陆慜却是实打实像个没事人,直接干扰了老船工的判断。

这就很了不得了。

孟戚心中疑惑,这会儿自然要问个明白。

墨鲤听了,也忍不住望过来。

结果陆慜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发现锦水先生受到惊吓依旧魂不守舍,这才吞吞吐吐地低声道:“大夫跟国师有所不知,我性情鲁莽,读书识字时屡次被说顽劣,母妃一味地顺从父皇,凡是觉得我惹事了不听训了,就把我往宫里的小佛堂一关,勒令抄经。起初我还抄一抄,后来……总之我不肯抄,父皇更怒,所以经常是一关十天半个月,那屋子又黑又不透气,最初还熏香。宫人不将我放在眼里,怠慢不理,不清扫屋子,连马桶都是三天一换。”

陆慜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含糊道:“要我说,乱七八糟的香混了人的五谷轮回之气,那味道尤为可怕,最后我觉得自个整个人都是臭的,出来后人人都躲着我走。洗了三遍身上还有味,只有大皇兄不嫌弃我……哎,对了这舞弊案我要如何让大皇兄知道?把这位先生秘密送回去,我相信大皇兄一定不会让人对他严刑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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