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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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世孙并无意与我家疏绝,之所以划清界限,是世孙心善,不愿牵连我家也受无妄之灾,可李家世孙却没有想到……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潘存古说到这里竟然再度老泪横流,以至于捶胸一阵闷哭。

惊得潘谢也是六神无主,但也着实品度不出父亲的言外之意,看父亲如此悲痛甚至于更像是自责不已,他也不好追问这其中究竟还有多少隐情,只能是好言相劝,自己却难免更增满腹疑问。

这晚潘谢回到屋子里,他的妻子孙氏便上前安慰:“老爷也别为这事过于发愁,大郎媳妇虽然父母高堂过世得早,兄嫂对她却一直关照,我们也并没有慢怠大郎媳妇,大郎媳妇既答应了让她嫂嫂靳娘从中斡旋,这件事应当大有弥补的余地。靳娘的小姑子,嫁的就是汾阳顾氏,她的婆母又正是汾阳顾的宗妇,对顾宜人兄妹听说一直照庇,顾家老太太开了口,顾宜人应当会替咱们说话,李家而今,指望的还不是只有轩翥堂,又哪里能够不依不饶呢?如此老爷起复便不至于受到阻碍了。”

原来潘谢的生母三年前过世,潘谢不得不丁忧,如今他其实也是除服未久,所以还没有起复。

潘谢之所以担心,怕的也是开罪了太师府,不利于起复。

“这件事先不要进行了,我看阿爹的态度……只怕还有我不知的险难,过些时候再说吧。”

潘谢是个孝子,虽然担忧仕途,但仍不愿意逼问老父,倒还是潘存古自己想通了,这日终于对长子说起那一件他自觉难以启齿的陈年旧事。

既为秘辛,自然会摒退闲杂,不过潘存古再怎么防范,也防范不得娇杏这么个“隔墙之耳”。

于是乎春归理所当然便听闻了潘家这件秘辛。

“原来潘存古的生母,从前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两人是指腹为婚,奈何潘母这位表兄十五岁时,家族遭殃,表兄的父祖皆落得抄家罢职下场,潘母的爹娘就变了卦,把女儿另嫁官宦门户。又怎知潘母的表兄靠着自己又考取了功名,一度大受先帝宠信,表兄不忘旧情,虽然潘母那时已然过世,不过仍然提携潘存古仕途顺遂。

李公当年主张改革矿务,就是潘存古的表舅告诫潘存古疏远李公,说李公已经成为申妃及燕王眼钉肉刺,生怕潘存古被李公连累。”

娇杏叹了声气:“潘存古跟长子说起这件事时,着实懊恼不迭,因他当时虽然没听那表舅的话干脆与李公断交,不过也并没将其中的利害向李公道明,结果到底还是眼看着李公因此获罪,更没想到多年之后,李公好容易遇赦,还是因为这事断遭遇不测之祸。”

果然是与申氏和废燕王有关!春归早已听了兰庭的剖析,据兰庭推测,当年燕王意图谋反,就打过主意私匿公矿暗造武器,不想外祖父却偏在那时主张改革,阴差阳错对燕王谋反的计划设制下障碍,而矿务改革随着一场突发的地动终止,外祖父也因而获罪,燕王才有机会起兵谋反。

那时彭妃已经一败涂地,唯有申妃还在拼死挣扎,先帝数回起意废储无奈却被赵太师、许阁老等劝止,但先帝虽然未废东宫,对于申妃之子的宠爱却从来未曾衰减。

成祖原为燕王,是在燕地起兵攻陷南京才能登极九五,于是得位后下令迁都北平,燕王府为成祖潜邸,自那时起便不再有燕王的爵位。

但先帝却因宠爱申妃之子,特封其为燕王。

不过后来这位燕王却没有先祖的幸运,谋逆以一败涂地告终,申妃母子皆获处死。

而今的魏国公,当年可是东宫信臣,是申妃及废燕王的死对头,但郑秀为何忌惮兰庭追察这起私运铁矿案呢?

郑秀不惜将外祖父三位灭口,一定是为防范潘存古道出当年隐情,那个暗中促成外祖父主张的改革功败垂成的人,定是听令于燕王,但燕王事败,他却没有暴露,反而转投了郑秀,郑秀靠着这人的运营,一直在私造兵器,为的就是竞储失败后,兴兵谋反!

而原为燕王信臣,后又转投郑秀者,就是潘存古的表舅!

“这人是谁?”春归问。

——数个时辰之前,潘谢竟然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舅祖父”。

“他便是长治公鲍文翰,现任都察院之长首。”潘存古提起这位“恩长”时,神情也极其复

杂:“除我之外,当时无人知晓鲍公竟然趋从于燕王,后来燕王虽然势败,鲍公非但未曾受牵甚至还一直得重于今上,我是受鲍公提携才一路青云顺遂,当时……我着实不能相告志唯实情。但自从那件事后,我也不愿再受鲍公恩携,尤其是当燕王势败!我们与鲍府,明面往来鲜少,故而世人都不知这层秘辛隐情。”

潘存古对长子说起这件事时,仍然不能释怀:“我原本还心怀侥幸,以为长治公虽然曾为燕王逆党,到底悬崖勒马再不敢行叛逆之事,怎知……志唯父子三人,多半是为他所害,我甚痛怍,长治公干脆将我灭口不是一了百了,又何必再行逼害无辜之人?!可是啊,我们一家,毕竟承蒙他的手下留情,我不得不领这恩庇。

但我知交李志唯,他为这件旧案,流放铁岭卫多年,也是因为这件旧案,父子三人都被杀害!可他的孙儿,为了保我潘家一门不遭祸患,明明知道这件事与我家密切相干,却宁肯与我家断绝往来,这样的深情厚义,该让我如何报答?”

潘谢也陷入了矛盾之中,不知应当如何是好:“儿子实未料到,以忠直敢谏著称的长治公竟然是,竟然是……废燕逆党。”

“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我也拿不准长治公如今投效了何人,且更无罪凿指控长治公便是谋害志唯的凶手!但这件事憋在我心里,憋在我心里……日后我与志唯泉下相逢,我有何面目再见故人?更重要则是,燕王逆案虽湮灭于尘土,而今朝堂之上仍然不得太平,我这把岁数了,也不知还活得了多久,如若有生之年都不能为志唯讨回公允,我只能寄望于子孙,你们,不可忘记志唯满门待我们一家的情义,倘若时机合适……道出实情吧。”

这就是潘存古,唯一能为故人所做的事了。

春归听娇杏叙述之后,倒也不怪潘存古的迟疑两难,说到底她的外祖父虽与潘存古有同窗之谊,但那鲍文翰也确然对潘存古有提携之恩,潘存古当年能够提醒外祖父小心暗算已经大不容易了,而今又将这些秘辛告诉其长子,令其长子待得时机合适揭发指控,虽然有为家族存亡考虑的动因,但也正是人之常情。

李、潘两门日后纵无深交,至少也不应衔恨。

“宜人,潘存古虽不确定,但这位长治公鲍文翰,应当是转投了魏国公郑秀吧?”娇杏尝试着提出了她自己的见解。

“当然。”春归给予肯定:“长治公,我便是内宅妇人,也着实对这号称已经如雷贯耳了。”

鲍文翰并未得爵,之所以称其为长治公,实乃他籍居长治,又因官声素佳,故而以籍居地冠以尊称,这也足见他在官场上也是得人推崇的名臣了。

然而呢?先助燕王谋逆意图篡位,再投郑秀助纣为虐,在春归心目中,或许这人唯一可取,大约便是还顾念着潘母的一段旧情,始终狠不下心来把潘存古干脆斩草除根。

“真是人心隔肚皮。”娇杏发出了来自魂灵的感慨。

“可人心,到底还没有尽数崩坏,我们固然遭遇背叛,但身边也有不离不弃同生共死的友盟。”春归看向这日,晋地略显阴沉的天穹。

所以这方天下,这个世间,还算有救吧?

——第三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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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0章 归来京城

当小沈氏重新面对自己的长媳春归,心情着实有些五味杂呈。

以至于她在呆怔了许久之后,才接受到郭妈妈的“眉目传情”,睫毛扑闪两下,伸出热情的双手:“这长日子没见,春儿比汾阳时出落得更标致了不少,唉呀这真是的,要不怎么说女大十八变呢,春儿还不到十八罢?再过个一年半载,可就真是连天仙都比不上了!”一双杏眼更是盯着春归往外直喷明光,指头上也用了力:“那时你手上还有些软茧,而今也一点感觉不到了,是怎么保养的?阮中士这回仍跟你一同回来了吧,不用拘礼,快些请阮中士来,咱们娘三个好生说会儿子话,等下昼再去见老太太不迟。”

春归:……

郭妈妈:……

“太夫人也早盼着大奶奶回府一见呢,夫人还是先顾正经才好。”郭妈妈也着实是无奈了,才把话说得这样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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