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1 / 2)
“是什么事?”春归只觉心惊肉跳。
“外祖父获罪,实与矿务密切攸关。”兰庭道。
“不是说当时多处发生矿崩事故,所以先帝才处罚了外祖父?”春归又惊又疑。
“外祖父当时虽任工部尚书,但也并非负责各地矿实,外祖父之所以担罪,实则为朝堂倾轧之故。”兰庭紧了紧手掌:“这道理我虽说明白,不过当时为先帝执政,先帝执政时期……着实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外祖父是被陷害?”
“也不能这样说。”兰庭叹了声气:“那一年,祖父刚逢狱释。”
“狱释?”春归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可谓九死一生,祖父当年是因与许阁老有政见之争,后被奸宦利用这一时机,祖父下了诏狱,奸宦想置祖父于死地,多得许阁老援手,许阁老虽与祖父有政见之争,但并不存私恨,所以是许阁老谏止了处死祖父之令,终于让祖父从诏狱获释。不过,祖父当时元气大伤,许阁老也因此受到了先帝猜忌,外祖父被处罪之时,朝堂上无人胆敢替他主持公道。”
“迳勿这言下之意,是先帝之罪错?”春归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也并不尽然。”兰庭却道:“先帝固然昏聩,倒并非针对外祖父,只是当时外祖父提出改革矿政,先帝也认同了,却当政令推广不足一月,河北诸地,发生了地动,莫说矿地,便是远离矿山之地也多死伤,朝堂上便有更移祖制导致天灾的弹劾,外祖父遭流放,所推行的改革也自然终止。”
既是天灾,那便不可能是人为,但让春归不服气的是,凭什么说天灾是她的外祖父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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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便将离分
兰庭侧着头,看春归绷着一张小脸,就知道她在恼火什么:“先帝时的朝堂就是那样,往往有理无处诉,发生地动这样的天灾原本又一惯会引起对执政帝王的质疑,闹得大了帝王都会被逼无奈颁布罪己诏以安朝野,先帝不可能自责,又因朝堂上原本有不少臣公针对外祖父,他便顺水推舟迁罪主张改革之臣。
更重要的是,外祖父正是因为察觉现行矿政督管上有极大漏洞,只要朝廷要员勾结承办开矿的商贾,盗运矿产私造兵器之事可谓易如反掌,所以外祖父针对漏洞提出了改革。”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考虑着如何措辞简短,却又能让春归明白,好一阵才往下说:“各矿地因多数位处荒僻,尽皆派遣官员实地督检不大现实,所以地方官员往往只是在开采初期派员勘察,估算大致产量,定下最低限准,若矿产超标则予表彰,若未达限准则判罚金。不过地方官员大多并不熟悉矿务,这限准的规定着实有些随心所欲,往往与实际大有出入。
所以只要承办官派矿地的商贾行贿,限准便会定得极低,这就造成商贾轻易就能超标,赚得朝廷大笔赏金,这也还罢了,就怕承办商不图赏金之利,盗运铁矿提供给逆匪甚至走私转卖倭国,外祖父的忧虑并非杞人忧天,事实上当年先帝信任的玉阳真人,就曾勾结奸商走私铁矿益通敌国,先帝明知而不加禁止,因为还妄想着玉阳真人能助他长生。”
春归嘀咕道:“先帝若得长生,莫说布衣百姓,怕是王公大臣都有多少活不下去。”
“外祖父也深知要在源头杜绝甚难,他的想法是在禁绝盗运上下力。原本承办商不仅有采矿权,也需要负责押运铁矿入库,所以朝廷派发了准运文牒,这就大大方便了盗运,就好比张况岜,他只要把负责搬运铁矿的民夫灭口,等铁矿上了货船出港,就能由自己的心腹交付给收货人,罪行一般不会暴露。
外祖父的改革实际就是限制承办商押运,且便是持有准运文牒,也不能免检,尤其银矿铁矿,从何处而来,由何署接收务必详细录送朝廷备案核实。”
春归听懂了:“外祖父的谏言必定有损部分群体利益,比如玉阳真人,外祖父断了他的财路,他当然会针对外祖父加以打压。”
“玉阳真人当时已经死了。”兰庭道:“不过当时仍有不少官员对于改革持反对意见,当然他们不会承认是因为私心反驳,都举着冠冕堂皇的名号,辟如擅改祖制,又或加重国库负担等等。不过朝堂之上尚有许阁老等等官员,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下,先帝最终还是采纳了外祖父的谏言。”
说到这里,兰庭蹙了眉头,步伐也随之减缓:“这些事我原本已经有所了解,但今日才听外祖父言,当他提出改革矿务谏言时,外祖父的同窗好友,当年职任通政司右参议的潘存古曾经提醒外祖父,建议他退让罢议,否则会遇不测之祸。”
春归干脆停了脚步:“迳勿是说当年,就有人因为外祖父的谏言怀恨于心?”
“准确说,那时已经有人意图勾结商贾盗运铁矿,但当然不是齐王,那时连今上都且在东宫韬光养晦,莫说齐王稚拙小儿而已,即便是成国公万世义当年也不可能怀匿不臣之心,而若非外祖父主张的矿政改革废止,现如今张况岜又哪有漏洞可钻?且我早便怀疑张况岜一案另有隐情,只因尤典教一死,线索便已切断,不过外祖父提供这条线索,又让我看到了转机。”兰庭仍拉着春归,漫步一般往安平院去:“外祖父获罪,矿务恢复旧制,不久便发生燕王谋逆案,但燕王何来那多私造兵器却连厂卫均未察明,这其中应当还有关键人物至今隐匿朝堂,外祖父的故友潘存古应当是知情人。”
“这潘存古而今何在?”春归问。
“他已经致仕回了祖籍汾阳,外祖父想走一趟汾阳亲自拜访,说服潘公告知隐情。”兰庭道。
“迳勿当然不会放过这条线索。”
“我其实颇有些犹豫,所以今日才召集安世兄等人商议。有件事还没告诉辉辉,皇上虽然未治齐王私造兵器意图谋逆之罪,但因其亲卫万埔植证实谋刺殿下,且齐王竟反诬殿下欲陷他于不义,皇上下旨斥责齐王驭下无方、不睦手足,贬为临淄王,虽未勒令其立时回京,不过临淄王想要获储无疑难上加难了。另,因张况岜已经供认了罪行,尤典教虽死却难逃罪实,尤典教因为邬至密举荐,邬至密撤内阁大学士之职,贬为浔州府同知,而替邬至密擢为内阁者,乃李乾元,辉辉可还记得李济否?这李乾元便为李济的堂伯。”
春归倒是记得李济,但闹不清这些人事变动和继续追察盗运铁矿有什么直接关联。
“经宁国公运作,李济的岳丈丁北斗已经明示投效殿下,为显诚意,丁北斗替李济求谋了周王长史之职,李济应当已从京畿动身,不日便将抵达金陵了。”兰庭又道:“盗运铁矿一案,殿下既然已经移交锦衣卫,莫说不宜再行暗察,且而今临淄王党已经大受打击,殿下却有如时运亨通,若还进逼不断,只怕会引皇上不满,埋怨殿下过于激进。”
“那……迳勿最终决断是?”
“我认为事涉谋逆大罪,不能因重权术私利而置君国安危罔顾,我有想过直接将线索提供给锦衣卫去察,不过若是如此,恐怕皇上会生误解反而不利于案情大白,所以最妥当的法子,还是先让外祖父与潘公接触,等有了结果,也要等待时机上报。”兰庭道。
“外祖父何时动身?”
“大抵在中秋节后吧,由两位舅舅陪同外祖父先回汾阳,大表哥他们仍然会留在金陵张罗行商诸事,外祖父这回既归汾阳便不会再返金陵了,至于舅母等家眷,外祖父的意思是先让她们留在金陵,日后咱们回京时,可与咱们同行,到时外祖父已然整顿妥当宅居,饮食起居也都无不便了,一家团聚汾阳,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春归颔首道:“那这几日我便将阿娘留下的屋契转交外祖父,省得外祖父还要另行置业。”
“那处宅子似乎不大,要不我托人另置一处宅居?”兰庭很想尽力。
“外祖父不会收的。”春归叹气道:“便是阿娘留下这处房产,我已经提了多回,都被外祖父推辞了,但这回外祖父动身得急,且家里的积蓄多半都要留给大表哥做本钱,还哪有余力置业?既已经决定了定居祖籍,总不能是赁宅安顿,我再劝一劝外祖父吧,便是觉得过意不去,也先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待大表哥的商铺营利,另置了宅居,再说后话也罢。”
春归觉得这回她能够说服外祖父。
又果然李公没有再回绝春归的好意,只是仍然没有收下房契,李公安抚外孙女道:“这本就是我给你娘的嫁妆,你娘过世,唯你这么一个骨肉,这就是你的宅子。我知道春儿如今是终生有靠,不缺这点资财,但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等你有了子女,再传给他们,他们虽没见过外祖母的面,有那处宅子在,也懂得他们的外祖母始终惦念着后辈。外公知道你孝顺,宅子我和你舅舅们先住着,但你的几个表哥表弟始终是要自立的,等他们创下基业,这宅子还得归还你,我收房契做什么。”
春归也就没再多劝了。
又说为了这回赏菊宴,因为邀请的宾客太多,周王现有的厨子可忙碌不过来,吴王宫的厨子又不敢用,所以春归计划着请“外援”,这位“外援”倒是现成,正是楚楚姑娘的未婚夫陈实。
春归入股的酒肆已经在陈实的操办下开张营业了,而楚楚和陈实也已经知道了兰庭和春归的真实身份,不过楚楚并未觉得多么震惊,待春归仍如初识一样,她这时还并没有从醉生馆赎身,也得等到中秋节后,这日收到春归的帖子听闻有事商谈,楚楚便去了酒肆相见。
而兰心因为藏丹一桩风波,着实闷闷不乐,春归为了让她散心,便邀她一同出门去酒肆尝一尝陈实不俗的厨艺,当然也邀了阮中士和华英同行,几个人还先去秦淮河畔一游,中午时分才到了命名为逢君阁的酒肆。
楚楚已然恭候多时。
她和春归在另一间雅厢说话,没有干扰阮中士师生三人的饮谈。
“那日得多烦劳陈郎,但他一人怕还张罗不过来,所以除了逢君阁外,怕还需要两家食肆协佐,我初来乍道,也不知道行情,得劳陈郎与楚楚姑娘周全了。另就是酒宴时又还需要歌姬戏子助兴,也一并交托给姑娘替我张罗聘雇了,又至于陪饮助兴的人,艳俗媚色则罢,如楚楚姑娘般能诗善赋机辩诙谐者,还望多请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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