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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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两日之后,她便见到了这位江南名士。

已过而立的年纪,颀长身姿,面廓颇显锋锐,眉突而目深,但儒雅的气态中合了这五官的深遂,按春归以貌取人的感观,深觉不负“名士”二字。

卫贯之也直接说了邀请的缘故:“途经藏山白首处,拜访凤翁,受凤翁之托转交书信予赵郎,且听说赵郎伉俪一手厨艺不俗,卫某便生攀比之心,所以特意借了故旧这处别馆,打算与赵郎切磋厨艺。”

原来竟然是为了这样的缘故。

四人相坐着喝了一壶香茗,春归便被卫贯之的妻子喻氏邀请去了游园,她才知道喻娘子竟然是京都人士。

“我听凤妪提起娘子言谈大有谐趣,便心生向往,所以游说外子相邀赵郎伉俪二人,今日一见娘子,端的是眼前一亮,不怕娘子笑话,我从来都是个以貌取人的,论起爱美之心,竟还胜过外子,这下好了,娘子言谈是否谐趣竟一点都不要紧,他们两个男子整治出来的菜肴能否入口更是一点都不要紧,有顾娘子在,我便觉着秀色可餐了。”

春归:……

真心觉得和喻娘子投缘得很。

“我与娘子,还真是志趣相投,这下不一见如故都难了。”

“只可惜我自己的相貌普通,多得嫁给了外子,多少沾染他几分名士之气,看上去还不是十分的庸脂俗粉。”喻氏论来得比春归年长一辈了,但她并不显老,性情又十分外放,就说这话时,立时笑出两排八颗牙齿,顿时给了一种春归正和同龄人交谈的错觉。

“顾娘可有表字?”喻氏问道。

“辉字重声。”

“那我便唤你辉辉了,说来我的表字,还是外子替我拟的,就唤作瓠犀,倒很直观,我这人别的长处没有,两排牙齿长得好,所以爱笑,我比辉辉年长,辉辉便唤我一声犀姐如何?”

春归从善如流,她也觉得若唤世母的话,俨然是把喻娘子给喊老了。

两人在园子里乱逛一通,没说什么琴棋诗画,春归倒是听喻娘说了许多的江南风情,大是羡慕嫁个名士的逍遥自在,可以四处游山玩水,待得一处避风的花榭坐下后,大抵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喻娘眼瞅着婢女们端上来的菜肴,摆摆手示意原封不动照端回去,又再笑出了八颗牙齿:“我吃得少,且今日看着辉辉就能秀色可餐,奈何自己的容貌尚不可餐,且辉辉又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能饿着了,不过他们这些男子为厨艺比试整治的饭菜,是入不得口的,我早已嘱咐交待另在外头买了些菜肴,辉辉不用理会我,大快朵颐就是。”

春归愕然。

怎么金陵名士的厨艺,看上去自家娘子都不捧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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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前尘旧事

在另一处花榭,兰庭举箸尝了一尝卫贯之烹制的菜肴,面色极其古怪。

这是炙肉么?犹如吃了一块饴糖!

就这样的厨艺还会赢得凤翁的好评?!

“是不是甜味太重?没想到迳勿也和凤翁一样不喜甜食啊,再尝尝这味。”察颜观色的卫贯之连忙推了另一个盘碟过来。

看着倒是养眼,兰庭于是听话的再次举箸一尝……这碟子爆炒腰花放了足一斤咸盐吧!

“莫非迳勿也喜辛辣,再试试这味。”

兰庭犹豫着挟了一小箸……胡椒的辛辣让他分不清这碟是什么东西了。

“又或者迳勿还是更喜清淡的?试试这味。”

很好,兰庭觉得自己的味蕾大约已经是完全失灵了,不过这尾清蒸鱼,仿佛还是夹生的!

“都不合口味?”卫贯之十分怀疑的蹙起眉头,但脾气很好:“如此,我再试着重新烹制几味菜肴,还请迳勿稍候片刻。”

兰庭终于明白凤翁为何给出好评了,也连忙说起违心话:“贯之兄留步,留步!非贯之兄厨艺不佳,实在是,实在是因为南北口味的殊异,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评价才好,这道辛辣味的……”

胡编乱造不下去,因为兰庭实在吃不出来那碟子是什么肉了。

“是酥炸牛肉丝。”

“是,这一味菜口感正合我意。”没办法,比起甜腻、齁咸以及夹生来,吃一盘子胡椒粉还算能够忍受,可若是再让卫贯之继续倒腾下去,兰庭指不定今日还将品尝多少古怪离奇的滋味,他的味蕾实在受不了。

卫贯之虽然执着于厨艺受到他人的认可,不过倒还没有自满骄横的作风,当逐一试过兰庭所做的几味菜肴,极其心悦诚服:“难怪凤翁提起迳勿的厨艺赞不绝口,的确胜过卫某不知数倍。”

因为两人共同挽着袖子在厨房操刀持锅的忙碌一场,倒不再像初见时那样的疏远客气了,卫贯之直呼起兰庭的表字来,不过兰庭按着朱老太爷那层关系,理应称呼卫贯之一声世叔,卫贯之却道他们之间的来往,原是凤翁从中引荐,和别家无干,坚持要以平辈论交,这也正合兰庭的心意,他不好说早与外家绝裂的话,但的确不愿再依从朱家而与其余人建交,于是从善如流。

觥筹交错时,兰庭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到诗词歌赋一门,表达了对于这位金陵名士文才诗作的钦服,听卫贯之果然问起兰庭对他印象至深是哪首诗作,兰庭方才提起一件旧事:“余幼年时,一回偶然得见先母案上,一册诗集,集首便为贯之兄所作京城春季飞沙,把风起飞尘满衢陌之景,写得却是别有情致,所以印象至深。”

“京城春季飞沙。”卫贯之一字一字的重复,饮一杯酒:“写此诗作时我也只是少年啊,又确然远在江南时,从来不曾见过京城里黄雾四塞、雨土濛濛的独特景象。”

“先母的三哥,便是朱三老爷更对贯之兄极其推崇,当年年幼,余便听其时常提起贯之兄的才华风仪。”

“朱三老爷?”卫贯之似乎有些惊奇兰庭为何不以舅父相称,不过也仅只是有些惊奇了一下,他摇摇头:“他推崇的可不是我的才华,无非是我乃名士之子而已,我不与迳勿见外,许今日所言对于令亲长颇有不敬之处,只我既有意与迳勿相交,且还品咂出迳勿今日赴请,许是对前尘旧事怀有误解之处,故而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兰庭端正了一下坐姿,示意洗耳恭听,他倒是看得出卫贯之除了在厨艺上过于执着显得几分不通世情之外,之于其余人情世故还不至于一窍不通,且性情虽有几分名士的狷狂,倒也坦率诚挚,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他对卫贯之原本却是心怀芥蒂,可以说倘若不是因为心里那点芥蒂,今日或许不会如此痛快的答应赴请。

毕竟,他有公务族务一堆琐事,闲睱极少。

“先父与朱公为旧识挚交,故而先父当年带我游历至京城,因朱公盛情相邀,便客居与朱公家中,且先父又言朱公优擅书文,虽说也不望我日后入仕,不用专研制艺,不过如能通谙八股之道,对于精进诗文亦有大用,所以我便拜求朱公指教,我对朱公虽说敬重,然则与朱公府上的几个郎君却并非投契,深觉都是圆滑势利之性,却还附庸风雅,言谈甚是无趣。”卫贯之说到这里,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辞,才续道:“我在朱公府上客居近三载,又渐渐觉察出便连朱公,一心图的也似乎只是名利二字,盛情待我父子二人,所图也无非是让先父相助朱家子弟扬名,便于日后仕进。先父心无城府,与人相交从无察度疑心,我数回建议先父另寻住处,先父都未允可。”

卫贯之虽然狷狂,但懂得世俗之人难免遵循为亲者讳的礼则,所以他并不需要再问兰庭对其外家的见解,转而提起了兰庭的母亲。

“令先慈当年待嫁闺中,三公子便数回与我提起家中小妹对我才华的钦敬,且朱公对先父也似有露意,不过我自幼便定了亲事,喻家本为我舅家的通家之好,所以我与内子乃指腹为婚,那时我也常随先父拜访喻家,与未婚妻时有面交,我喜娘子天真烂漫乐观豁达的性情,既有父母之命,又确情投意合,怎能毁婚呢?先父也对朱公言明无缘联姻,朱公扼腕叹息。”

说到这里连卫贯之似乎都有些薄愠,微微蹙起了眉头:“令先慈乃世宦闺秀、书香之后,自来便严于律己,不敢分毫有违德礼内训,我虽在朱公家中客居多年,然而与令先慈面见时机屈指可数,更加谈不上深交了,我对令先慈甚是敬重,但也仅是敬重而已,怎知事隔多年,如今再次入京,就在前几日才往朱公府上拜会,以全当年相交一场的情谊,令先慈的两位兄长,竟仍为前尘旧事扼腕叹息,听二人之意,仿佛深信我与令先慈本是情投意合,奈何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已才娶了内子,更惋惜内子与我根本不相般配。令亲长如此妄度,一者是对令先慈品行的谤坏,再者更是对内子的轻谩,我当然会理辩,结果倒是与两位闹得不欢而散,在他们眼里,我大抵成了背信弃义的薄情郎。”

兰庭听后,心里真是五味杂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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