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2 / 2)
“姑娘接着说,我尽力给你一个解释吧。”春归莞尔。
“龚氏当着翁爹及几个大伯的面儿,说了大奶奶对她的顶撞,也说了她对大奶奶的不以为然,龚氏那些依据,无非老调重弹了,横竖认为大奶奶没有根基,光有一张脸迟早色衰爱弛,向安陆侯提议大无必要折节屈气的向大奶奶示好,我留意见,龚氏这样说时,她家相公立在一旁倒是连连撇嘴,余光在龚氏的脖子后头扫来扫去好几来回,不晓得对龚氏的脖子哪点不满意。”
春归回忆了一下龚氏的脖子,颔首道:“仿佛是短着些。”
渠出:……
“安陆侯江老爷子打断了龚氏的话,颇为语重心长,说道‘庭哥媳妇才只是二八年华,惠妃等不起她色衰爱弛的时候’。”
春归实在难以想象看上去铁骨铮铮的一枚长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翻抬着手腕揉了揉眉心,又摆摆手示意渠出继续。
“六老爷接了一句,‘就是就是,都说庭哥媳妇天生丽质,况怕年过三旬仍旧风韵犹存等得她人老珠黄了,况怕太孙已然是君临天下’。”渠出说到这里自己“扑哧”笑了出来,喘一声气才能继续:“龚氏听了这话,怒气冲冲瞪了她家夫君一眼,她家夫君脖子往后一缩,越发像个小媳妇般的忍声吞气不敢吭声了。
那龚氏又道你的夫婿,别看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极其倔强,还说这是朱夫人当初的看法,极其不满大爷年纪小小万事皆敢自作主张,横竖反正龚氏的意思是,赵兰庭心里必定还记恨朱夫人无辜被弃乃至冤死的旧仇,虽则看上去只把这笔账记在了万氏的头上,一直就对齐王党不假言色,但心里头未必会认为事情都是万氏的错,又如赵兰庭设计英国公府高家,一手推动高家的衰亡,这便显示有所觉察必定是站在太孙的对立面。大奶奶是沈夫人作主才嫁进赵家,赵兰庭又哪里当真色令智昏呢,所行之事,无非是为麻痹沈皇后罢了,你的死活赵兰庭压根不会在意,所以安陆侯府根本没有必要另行笼络。”
春归神色不变,问道:“安陆侯又怎么说?”
“安陆侯道到底不能大意,龚氏就拍着胸口担保她有把握将大奶奶你连根铲除。”
春归摇头叹息:“龚氏真是好大的气性呀,我无非就是‘投桃报李’而已,她竟然就决心把我除之后快了,我这十多年,见识的人中,就数这位最最睚眦必报,今后这四字我可万万不敢再用以自榜了。”
既然说出了这话,就证明一点也不存懊恼。
渠出忍不住移了移魂影儿,更加挨近了春归的身边儿:“我先跟你说江六老爷这头,转过身儿去竟然就勾搭上了温守初,两个人称兄道弟的好不亲热,酒酣耳热之时,更加是无话不谈了。我听江六抱怨
龚氏,说她要出身没出身要姿色没姿色,还拿张拿乔的活像个河东狮,也不想想她自己凭什么鄙夷人家以色侍人,身为女子,连以色侍人的资本也没有,就该为奴为婢,说龚氏给他做个妾室都嫌,老头子也不知抽的什么风竟然让他明媒正娶个奴婢为正妻。
我听江六那话,倒像不是第一次冲温二抱怨了,温二显然也知道龚氏本是奴婢,对江六的遭遇满怀同情,但又说了‘难怪’二字,说大奶奶你的容貌美艳无双,但凡是个女子,就没几个不心生妒嫉的。江六连连跺脚,称认亲的时候赵兰庭并没邀请安陆侯府,他还没机会亲眼目睹你的姿容,又道想想就算看着了一眼,指不定更加遗憾,就像一个叫花子看着人家桌上的山珍海味,饱了眼福却更是饥肠辘辘。”
春归听着“温守初”三字已然觉得大倒胃口,通过渠出的形容脑子里又勾画出江六那幅垂涎三尺的色中饿鬼形象,就像吞了块“砖头肥”般的直犯恶心,待继续听渠出叙述,心情就越发的糟糕了。
“温二笑话江六,说怎能岂是饱眼福而已?提醒他虽说不能觑觎太师府的长孙媳,但后宅里多个玩物样的侍妾又算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体呢?江六受了启发,一时间兴奋不已,然则转而又再沮丧,说什么就算龚氏的计划告成,大奶奶你为太师府所弃,龚氏这河东狮也绝不会答应他把你纳为妾室,温二又再笑话他,说只要惠妃母仪天下,十皇子立为储君,江六便是太子舅父,哪里还会受区区婢女出身的妇人挟制。”
春归眼角斜飞:“江六承认了惠妃有此野心?”
“可不承认了,也不知安陆侯府里的老少爷们儿哪来这么大的信心,像是拿准了惠妃一定会母仪天下,十皇子也必然可以位及九五,根本就不屑于遮掩。”
“他们若不夸大惠妃如何的宠冠六宫,就更无可能笼络党徒助势了,不过安陆侯这一手段的确浅薄至极,试想靠着吹嘘利诱笼络的帮手,头脑要么比安陆侯更加简单,要么就像温守初这样的阳奉阴违两面三刀,靠着这些人惠妃母子能够成事?如此富贵尊荣也未免太易得了些。”
“大奶奶还有闲心奚落人家呢,你究竟判断出那龚氏是何底细没有?人家可是对你磨刀霍霍了!安陆侯府上下,从侯夫人数起的女眷谁也不能干预外事,唯有出身最低的龚氏,竟然能和男人们一起议事,且安陆侯的态度,仿佛还对她十分器重,你说这究竟是个什么缘由?!”渠出显然对这件蹊跷十分猎奇。
“那龚氏又想怎么铲除我呢?”春归却像没听见渠出的问话。
“龚氏去见了一个内臣,让那内臣转交一封书信给惠妃,说是有要紧事与惠妃商量,惠妃果然便召了龚氏入内廷去见,至于她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就完全一无所知了,只看着龚氏出宫之后神情愉悦,且禀报安陆侯已经同惠妃商量计定,安陆侯听说连惠妃都赞成将你铲除,也再无异议,总之你可得小心了,我怎么看,这怕都是你入京以来遭遇的最大劫难。”渠出竟对春归表示关心。
“那么你就暂时留在太师府几日,替我盯紧了老太太吧。”春归嘱咐。
不出意料的话,一桩谜题兴许很快就能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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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姐妹“争食”
春归首先不认为的是魏国公郑秀会被利用为对付她这区区后宅妇人的工具,虽说郑秀一定希望的是轩翥堂激发阖墙之乱,混乱之中他能够渔翁得利,但作为渔翁可没有亲自上阵的道理,郑秀已经唆使了赵洲城这枚棋子,或许也察觉了还有龚氏、温二等人的蠢蠢欲动,他大无必要涉入场战役——说到底郑秀的目标是兰庭,或者说个整个轩翥堂赵门,一个女眷的生死荣辱还不足够引起轩翥堂整体沦陷,所以春归不认为渠出继续盯着魏国公府的话,近期会有任何收获和发现。
老太太当然不同,安陆侯府是她的本家,总总迹象已经证明老太太对安陆侯这个兄长言听计从一片丹心,安陆侯既然允许了龚氏施行铲除计划,战略上至少需要告知老太太一声儿,免得老太太蒙在鼓里,还一味的坚持庇全笼络的计划,关键时候节外生枝。
而春归对于龚氏的蹊跷之处,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断。
她在三夫人口中,实则已经对安陆侯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江六是庶出,但并非安陆侯唯一的庶子,安陆侯夫人并不是出身高门望族,当年江琛仍在其叔父压制之下,婚事上不能自主,他且花耗了不少脑筋才摆脱完全受叔父掌控,娶了个自少对他一心一意的妻子,结了门不至于拖他后腿的岳家。
侯夫人的身世论来和春归倒有几分相近,耕读传家之族,祖父辈就已经是庶支,父亲也考中了举人,然而迟迟不能再进一步,连个同进士都未能取中,后来靠着同窗及族老运谋,以举人的功名谋得一任官职,而后便踏踏实实做起了乡绅,所以侯夫人是当小家碧玉养大,学了一肚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条,“贤良淑德”得很,从来便不会违逆安陆侯的任何嘱令,自然对待小姑子是极其友睦的,且安陆侯夺爵功成之后,一连纳的几房妾室,侯夫人均能待之宽容,任劳任怨的替丈夫教养庶子庶女。
江六的生母是侯夫人院儿里的婢女,所以侯夫人对待江六就更加慈爱几分。
这就是说江六娶个婢女出身的妾室,万万不能是侯夫人打压庶子的结果,虽说江六本身不情不愿,但一定是缘于安陆侯这个生父的主张,当然不会是真因为龚氏“忠义事主”的品质,那么其中的缘故就值得推敲了。
春归怎么想,都只有一种解释。
但她需要的是求证。
对于这一求证的迫切和坚持,甚至超逾了玉阳真君安排的那一“挽救苍生于浩劫水火”的重任,这是春归源自己身的,一定必须解开的谜题。
没过几日,安陆侯府的女眷果然又来串门儿,这回来的是大太太,带着她的嫡女/宝姐儿。
宝姑娘不是安陆侯的长孙女,但她却是大太太唯一的嫡女,这就有些像赵兰心在太师府里的地位了,自来就很得宠爱,也常被老太太接来太师府小住,自然也是被老太太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呵护,珍爱程度,简直比兰心都有超逾而无不及,所以宝姑娘便
被养成了刁蛮跋扈的性情,讨人嫌得很。
这不眼瞧着春归领了轩翥堂的几个姑娘们进来,她稳坐着毫无礼见的意识,江大太太一点都没有教诫的想法,老太太便更没有不满的意思了,但这时大太太还不及提起来意,故而老太太对春归的态度仍如往常,笑着替宝姑娘分解几句:“宝丫头也是常来常往的,亲近如同自家人,是我叮嘱她莫太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礼见来礼见去的反而生份,我留了她多住些时候,这回便让春儿替宝丫头安置住处吧,你也跟着老二媳妇学了一段儿理家,又一贯是聪慧细致的,定不会有什么疏漏不到的地方。”
老太太言语里到底还是带出了几分提点告嘱,足见对于宝姑娘的重视珍爱。
怎知宝姑娘却不领情,她瞥了一眼春归,身子便往老太太怀里一靠,撅嘴嗔气的撒娇:“姑婆留我,我才答应住在姑婆家的,为的也是多陪着姑婆玩笑,纵是起居有些不习惯的地方也全都不计较了,怎么姑婆又让旁人照料宝儿了,宝儿可不依,宝儿就要住在姑婆院子里。”
大太太也笑着,一副宠纵的口吻:“这孩子,是真爱粘着姑母,今日我说眼瞅着心姐儿就快过生辰,料到必定是会喊她来玩乐一日的,趁着今日天气还好,干脆早些送她过来,她还不怎么情愿的,说就连在娘娘宫里,一应的器用饮食都极精贵可口,身边儿还围着那多女使内臣照料,无半点怠慢粗疏的,到底是不如家里更加自在。不过虑着姑母对她的挂念,又想来住上一段儿了,还算没有辜负姑母待这丫头的疼爱。”
大太太口吻里的自得,无非因为自家闺女因着惠妃的缘故,偶尔也能去内廷住上几日,这便有如金枝玉叶了,要比轩翥堂赵氏的姑娘都要尊贵,理当看不上抱幽馆等等的普通闺居,既来了太师府,就该住在踌躇园,和老太太一般享受着赵门女眷的众星捧月。
但老太太显然也是这样认为,搂着宝姑娘呵呵笑得欢畅:“我只想着你和姐妹们一处,要比和我老婆子一处更加自在,倒是画蛇添足了,也罢,便随我住在这院儿里,确然是比其余地方更加方便自在些。”
春归一贯不和浅薄之人计较,更不会和宝姑娘这么个都可以称为尚未开智的黄毛丫头争强斗胜了,抿着嘴一声不吭,只暗暗留意着亲小姑兰心妹妹有如罩了霜的一张冷脸,俨然十分不满江家表妹的显摆,但似乎刁蛮如兰心,也深知她在亲祖母心中的份量不如宝姑娘,这时也只不过敢怒不敢言而已,倒是族里的几个姑娘,连着五叔祖家的兰筝妹妹,听说宝姑娘这回不住怫园,个个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也足见真心里对安陆侯府这位小魔星的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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