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2)
可巧菊羞又挎着
篮鸡蛋回来,笑着道:“四夫人听说大奶奶今日亲自下厨要和三夫人聚餐,只恨仍在坐月子没法儿随兴了,又看了大奶奶亲自下厨让奴婢送去的几道清淡的小菜,四夫人便给了奴婢这一提篮的鸡蛋,说是四夫人本家洗三礼时送来的,乃庄子里山地上放养的土鸡产的鸡蛋,比市坊里那些食用粮谷的禽鸡所产更营养,无论煎炒还是隔水蒸出的蛋羹也更鲜美。”
三夫人也笑道:“在吃食这件事上,弟妇和春儿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彼此。”
春归便给三夫人布菜:“叔母也尝尝我的手艺。”
“今日我就是打着来叨扰的算盘,不用这些客套,只是春儿为何只备了菜肴,我可想着今日还要开怀畅饮的。”三夫人竟然直接讨起了酒喝。
今日娘家的事无论如何都算有了个水落石出,三夫人心里没法说畅快,但总算是不再忧心忡忡,或许又因春归张罗这一桌子菜肴看上去也着实鲜美可口,让她不觉间就胃口大开,但是开怀畅饮却是不能够的,只是饮几口清淡的菊花酒,稍卸了往常的谨慎细致,有助于和侄媳妇亲近情谊罢了。
关于娘家的那一桩丑事,三夫人自是不会对春归丝毫隐瞒的,这回倘若没有春归在后出谋划策,设计诱使何氏露出马脚,连如何逼问都设计妥当,三夫人自问一声,以为自己很可能只是停留于揣测怀疑的阶段,一直瞻前顾后,至多便是在康哥儿身上下功夫,纠正他对嫂嫂的厌恨而已了。
到这时她仍叹息:“虽说我隐隐有些怀疑,说实在却并不能笃断何氏当真会如此歹毒,亲耳听她交待了那桩桩恶行,我当时竟都觉得不敢置信全身发寒,她的父亲何公及其何家两个郎君,虽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因科举仕途得志,但救危扶困正直仁义的品行却是有口皆碑的,听何氏的怨辞,何公也的确对她管教严格,谁能想到教养出来的女儿却如此阴险?就因为嫉恨,竟做出这样的弥天大罪。”
春归早前其实已经听先一步回来的渠出禀报了尚书府今日这场审问,但还是细问道:“何氏有没说她究竟从哪里习得害人于无形的手段?”
“她本不愿说,可父兄再度以送官相逼,她也只能交待了,说是那会儿子她还在祖籍安仁,住处隔壁有间被烧毁的道观,荒废多年,四邻都道那处宅基不祥,谁也不愿涉足,只何氏年小,还不怕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常爱摸去道观里玩耍,一回竟见个老者藏在道观里,也不知是病了还是伤了,总之是不良于行。老者让何氏不许泄露他在废观的事儿,且还央求何氏替他置办饮食,告诉何氏他是个落难的神仙,如果何氏答应救助他,他必定会报答何氏。恰巧当时何氏的弟弟因着肺咳难治,眼看有夭折之险,何氏没说,那老者竟能知道,主动提出何氏若听他的话,他会治好何小郎。
何氏于是就听从了,那老者身上竟然还有钱财,让何氏日日去一趟道观,用他给的钱到乡集上买上几个馒头以果腹,但老者饮水必饮山泉,不能饮普通的井水,虽说道观里原本有口泉眼,不过后来因着道观荒废,泉眼就被另一家人扩占了去,何氏那段时间都是通过个狗洞钻进钻出,为老者取用山泉。
后来老者康复,当何氏的面儿
,竟堂而皇之进入何氏家中,何氏说老者把手一挥,何世父何世母连着她的哥哥弟弟竟都陷入昏睡,何氏看得目瞪口呆,再不怀疑老者当真是个落难的神仙,后来老者不仅治好了何氏弟弟的肺咳,每当深夜,都会来何氏家里,教给了何氏两套针法,一套救人一套害人,且那老者还让何氏在他身上施针,直到确信何氏能够掌握了,说是离开安仁,从此不知所踪。”
这番说辞其实完全无法证实,故而伍尚书父子以及三夫人十分不确信,可再逼问,也逼问不出什么了。
“春儿也帮着寻思一下,这件事还需不需得再究察。”三夫人此时完全对春归的能力心悦诚服。
“何氏的说法虽然让人匪夷所思,却不像胡诌。”春归道:“我听叔母前几日的一番话,其实便隐隐察觉何氏对于僧道似乎格外信服,而今再听她幼年时这番奇遇,倒觉得是理所当然了,那老者虽然不知来历,不过是出现在道观,何氏或许就此认定老者为道修,她亲眼见识过老者的手段,所以从那时便对道修心存敬服。”
更重要的是如果未经此番奇遇,何氏根本不可能习得那两套针法,且她的小弟莫名其妙便痊愈,又该怎么解释?
世上也许有不少人鄙夷术士,其实根本不信鬼神之说,春归觉得自己从前也有这样的偏见,但亲身经历了玉阳真君“显灵”,且目睹过这么多的亡魂,她过去的认知已经全然颠覆——莫问是神棍,不代表所有术士都是神棍,正如何氏认定了自己救助的人是“神仙”,虽说收买了空虚子这么个神棍,但仍然相信莫问也许是另一个“神仙”的道理相类。
春归既然觉得何氏这番供述可信,那么就能断定三叔母的本家从此安全,没有另一个藏在阴暗里意图迫害的主谋。
何氏那时还小,谁能断定她必须嫁进伍家?如果那老者当真具备卜算出何氏日后命运的神通,何必借何氏为刀匕,做如此漫长的铺垫,他要谋害伍家可谓易如反掌。
春归偏向于老者当真是身怀异术,不知遇上什么险难一时自身难保,刚巧何氏有此机缘成了老者的救命恩人,老者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教会何氏两套善恶相异的针法,但老者不可能是针对伍家布局。
“伍尚书准备如何处治何氏?”春归问。
“送官是不能的。”三夫人道:“有几个原因,一来如此家丑不外扬,再者何氏是罪该万死,但大哥儿几个孩子何其无辜,若真将何氏送官法办,小弟一房的几个孩子日后怎能在世间立足?”
春归颔首,能够理解伍尚书的担忧。
何氏害杀这么多侄子侄女,一旦送官,必须究其罪因,那么何氏暗慕大伯对嫂嫂心怀嫉恨的事一定败露,市坊闲言可不会理论事实,必然会认定何氏水性杨花不守妇德,何氏的三个儿子就会被诽谤为奸生子,莫说仕途,恐怕今后都不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另有何氏虽然有罪,父亲却仍然不愿与何世父反目,所以决断,先将何氏禁闭家中,立即通知何世父赶来京城,两家人当面理论清楚此事,把和离书交予何世父,将何氏交由何世父处治。”
春归认为伍尚书如此处治着实很能体现世情手段。
------------
第372章 权衡之下
也许对于更多的世族,处治何氏会以“暴病身亡”为最佳方法——首先这能把家丑一铺盖遮掩,再者又能让长房出口恶气,体现伍尚书这位家主的公允无私。然而这样一来,就完全不把姻亲何家当一回事,何家若是信了何氏乃暴病身亡,自然不会对伍家怀恨,但虽说何氏“病故”,何氏还有三个儿子,仍然需奉何父为外祖父,且伍家也必须对何家示以虚伪。
法外用刑,这当然不是官员应持之道,伍家手里会沾染何氏一条人命,让何氏的三个儿子如何自处?他们毕竟是何氏怀胎十月所生,日后怎么面对杀害生母的祖父和伯父?他们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瞒骗外家?
要么就是何家对女儿的暴病起疑,但两家门第此时相差悬殊,伍尚书完全可以“恃强凌弱”,但这样的做法更加后患无穷。
关键是伍家本为受害一方,根本不应担当这样的愧错。
最公允的选择无非将何氏送官法办,可世情往往不会认可这样的公允,到头来伍家仍然会受诽议,所以春归能够理解伍尚书的权衡。
请何父来京,两家人当面说穿此事,和离了断,伍家是给何家留足了情面。
如果何父当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不会轻恕何氏的罪错,就算不忍亲手断送何氏的性命,但何氏也休想为所欲为,她的余生,虽无牢狱之苦却受牢狱之实,而伍家的留情,实则是让子孙仍然能够得以堂堂正正,不担非罪之惩。
但何父如果表里不一……
还是那句话,伍、何两家门第悬殊,何父既然伪饰多年,就不会看不清这显然的利弊,他们会毫不犹豫舍弃何氏,求得伍家的宽容,那么何氏就断然再无生路。
总之伍尚书这样处治,都不至于造成何氏逍遥法外完全不受罪罚。
但春归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仿佛有个甚大的疏漏,但她却偏偏不能拿实,找不到那疏漏的入口。
而这时三夫人又再次直言感激:“这事儿若不察实,难保何氏欲求不满之下,还会做出多大的罪恶,总之多得春儿相助,才能让水落石出。康哥儿非但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且经此一事,对他也算磨砺
,虽然兄嫂这么多孩子遇害,实在让人痛心,但庆幸的是终于能够剜除毒瘤。”
春归便暂时摁下不安,道:“我也有一件烦难事,需得叔母援手。”
没有客套,开门见山。
三夫人却很喜欢春归的坦率,又是一笑:“我决心请托春儿相助时,就已经有所准备了,我看得出来,春儿大抵是不愿中馈被二嫂一手掌控吧?我虽生性懒惰,且因为老爷是庶子,往常难免小心谨慎,不愿牵涉太多……可我还不敢有违老太爷的遗令及庶母的嘱咐,但凡是庭哥儿这家主有令,我其实都不敢懈怠的。”
春归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申明:“此事我并未与大爷商量过。”
“夫妇一体,庭哥儿待如何,太师府众所皆知,春儿既觉此事不需同庭哥儿商量,那这事儿就的确没有商量的必要。”三夫人干脆坦诚布公:“春儿刚进太师府的时候,我的确谨持观望,因着沈皇后的缘故,不确信与庭哥儿能否夫妻同心,直到白鹭事件后,我心里才有笃断,实则决定向春儿求助时,我就已经认定为轩翥堂的主母了。”
三夫人既然把话说到这番深度,春归也直接追问:“那么叔母能否告知……婆母当年之事实情究竟如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