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2 / 2)
春归再打量紧随谢昭仪身后的宫人露娴,她显然不如检贞镇定,行礼时膝盖都止不住地颤抖,在侧旁站定,目光便一直斜顾画屏,但太孙殿下此时已经落座了,画屏虽为轻纱制成,但屏风上的色彩和图样有如加厚的一层隔挡,只能堪堪看出屏风外侧的人影身形,因大家都是坐着,露娴似乎无法判断谁是太孙,倾斜偷窥的目光便丧失了目标,一直闪烁乱晃着。
太明显的惊慌不安了。
春归不知皇后有没看出露娴已漏端倪,她只听见沈皇后先冲露娴发问。
露娴回应的时候才没再斜视画屏,她的声嗓又细又轻,细看去眼睑也在抽搐:“奴婢原本领着董姑娘往昭仪与易夫人闲话的采霞楼去,董姑娘却执意要往纡佩园,奴婢没法子拦阻董姑娘,又不敢放任董姑娘独自一人,只能无奈跟随。董姑娘先是说想往芸香台去观赏琼华岛东向的景色,奴婢心想无论纡佩园还是芸香台今日都未设宴席,也没有安排宫人宦官在这两处盯守,就算董姑娘因为一时好奇而逛玩到了芸香台,也不至于遇着赴宴的皇子公孙,不用担心受到冲撞,且昭仪一贯视董姑娘为自家晚辈,奴婢若是不从董姑娘的嘱咐,反倒可能受到昭仪的责备,怪罪奴婢怠慢了贵客……”
这样的紧张,供述却甚有条理,同样把心中所想详细有序的流畅道出。
春归一边在心里做出判断,一边听露娴继续轻声说道:“可董姑娘到纡佩园,却并没有继续往芸香台走,反而交待奴婢走纡佩园的捷径往北堤游廊捎传口讯……奴婢情知董姑娘这样的行为有违宫规礼矩,不敢从命,董姑娘却威胁奴婢,说奴婢倘若不听令行事,她便向昭仪状告奴婢故意引她来纡佩园,是意图不轨……奴婢当时十分惧怕惊慌,只好妥协于董姑娘的威逼利诱。”
“你这奴婢,怎么能,怎么胆敢……”大惊失色的谢昭仪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看看皇后又看看易夫人,两道新月般的眉毛像要彻底垮落一样。
这下子寿阳郡主就更觉理直气壮了:“听听,连露娴都这样说,易氏你们两母女还要怎么狡辩?!”
易夫人见沈皇后一声不吭,俨然已经听信了诬篾之辞,她的脸上也终于显现出了愤懑:“请皇后娘娘允准,臣妾有话询问谢昭仪。”
“问吧。”沈皇后冷冷说道。
“当时我与昭仪的确是在采霞楼说话,身旁并无闲人,且昭仪也并没有嘱令露娴去领小女往采霞楼是否?”易夫人问。
谢昭仪仍是一脸的震惊,却忙忙颔首:“是,我与表姐商量的事还没结果,心中忧急,根本没想起明儿来。”
“既然如此,那么露娴口称奉昭仪之令去唤小女前往采霞楼便是说谎了!”易夫人紧紧盯着露娴:“分明是你谎称奉昭仪之令,将小女骗来纡佩园,这时反而诬篾陷害小女威胁利诱你。”
露娴吓得膝盖一软便匍匐在地:“昭仪虽视董姑娘为自家晚辈一贯爱惜,这才替董姑娘遮掩,可奴婢,奴婢……倘若昭仪不说实情,娘娘们必定怪罪奴婢诬篾董姑娘,奴婢可就死罪难逃了,还望昭仪看在奴婢这么多年服侍您从无懈怠的情份
,救奴婢一命吧。”
“你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明明没有嘱令你去唤明儿……”
“谢昭仪。”沈皇后冷冷扫去一眼:“如今太孙和董姑娘各执一词,你的供述至关重要,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谢昭仪也吓得膝跪当场,春归看得出她的神情十分挣扎,但却一字也不敢多说了。
“易夫人,本宫体谅你为人之母的心情……”
“皇后娘娘不必再说体谅的话了。”易夫人义愤填膺,也膝跪在地:“皇后娘娘既然认定小女行为此等无耻丧节之事,那么请降懿旨,赐死罪于小女,臣妾教导无方,理应与小女同罪,不过臣妾仍是那句话,臣妾母女可以领死,但绝不认罪!”
“你既然执迷不悟……”沈皇后显然也是十分的气怒了。
春归心中一沉,正要说话,却听王太后以及画屏那端的两位皇子几乎同时出声——
“皇后!”
“母后!”
“儿臣有话禀报母后!”
王太后望了一望画屏上显出的身影,又撇了一眼皇后:“小五、小六当时也在现场,皇后理应听听他们两个的供述再作决断。”
这话音刚落,就听五皇子气愤不已的控诉:“儿臣们今日都在北堤东廊饮谈,我与六弟以及王从之三人正好坐在枫晚亭里,亲眼看见那宫人从纡佩园的北门下来时,受到宦官的拦阻,但她似乎贿赂了那宦官让传话,没多久太孙与高鹏便过去了,几句话后,太孙伙同高鹏进纡佩园北门,硬是闯禁,宦官不敢拦阻。我们三人也跟着闯禁尾随,因在门禁处耽搁了一下,被拉下一段距离,途中追上了那宫人,我们质问她受谁差遣,她支支吾吾不敢说,我们喝令她原地等候,加快脚步往上追赶,正好看见太孙、高鹏两人鬼鬼祟祟翻过花篱,追逼着董姑娘直逼得董姑娘跳入芙蓉池中避险!分明就是太孙、高鹏想要对董姑娘行不轨之事,否则真如太孙所言,他们只是听了口讯前往私会叙话,为何要鬼鬼祟祟意欲偷袭?”
六皇子也赶忙说道:“五哥所言字字属实,还望母后勿信一面之辞,替董姑娘主持公允。”
两位皇子的证辞当然要比两个宫人证辞的份量更重,春归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但却听寿阳郡主紧跟着厉声质疑:“五殿下、六殿下莫不是仗着有慈宁宫太后娘娘撑腰,心生不臣之图谋夺储位之心?!你们竟胆敢公然陷害太孙殿下!”
“我等只是仗义执言,寿阳郡主才是血口喷人!”五皇子更加气怒。
“母后若有疑虑,请允准儿臣询问露娴。”六皇子也紧跟说道。
“娘娘切勿相信这等逆臣贼子狡辩啊!”寿阳郡主寸步不让。
“寿阳,谁给你的权力空口白牙便将皇子定罪?”王太后挑眉看向她:“你口口声声认定小五、小六谋逆,那么这件事便不是皇后能够裁断得了的,看来不得不上报皇上处决了,也罢,我看皇后确也无能明辨是非……”
沈皇后终于醒悟过来,忙道:“母后,军政事务繁重,这件事故还是先莫惊扰皇上吧,先听听询儿的质疑,还请母后放心,臣妾一定会秉公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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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仗义执言
六皇子秦询顶着他的太子侄儿两道怨毒的注视,往画屏又前移了两步。
他刚才那句“儿臣有话禀报母后”吼出来的声量并不比五皇子的声量更小,但他显然要比五皇子冷静许多,根本不耐烦回应秦裕的目光,和他比试眼大眼小。
透过画屏他能看见两宫太后及皇后座前已经跪下三人,其中跪于一侧几乎匍匐在地的人定然就是宫人露娴,他微微一眯眼角,就算知道他的瞪视本来无法渗透画屏增加压力,但因为听露娴那心虚气短的证供,六皇子又觉得未必就一定不能震慑住她。
“宫人露娴,敢问你与董姑娘是否熟识?”
连春归都觉这问题颇为出乎意料。
露娴此时已经紧张得肠绞痛,根本无法判断六皇子的问题是何用意了,只答真话:“几回宫宴,奴婢因为昭仪随从,已经与董姑娘有过多次照面。”
“但我听董姑娘刚才的供述,甚至无法道出你的名姓,应当并不相熟。”
“身为宫婢,自然不敢随意插话,奴婢从前与董姑娘交谈甚少,董姑娘不知奴婢名姓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怪了。”六皇子向皇后抱揖道:“请娘娘细想,董姑娘倘若真打算在皇祖母寿诞上行此逾礼丧德之事,缘何会让一个交谈甚少更兼不知名姓的宫人通传口讯?董姑娘哪里来的自信能够威逼利诱宫人听令于她?”
“或许董氏行事时,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沈皇后下意识便为太孙辩解,把从前一口一声的董姑娘也换成了董氏的称谓,足见“矢志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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