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2 / 2)
她看着我,像往常一样温顺柔和的注视,眼睛里没有惧怕更没有谴责,她向我比划着,我知道她的意思,她说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也好。
她看着我又勒杀了大小子,她把两个孩子的尸身摆放整齐,她摸着两个孩子脸上的胎青流最后一次眼泪,然后她躺在了两个孩子身边,她冲我笑,我记得只有新婚那夜她才这样对我笑过,后来她就跟我一起受那受不尽的折辱,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但她那天又笑了,像一场噩梦终于结束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勒紧绳索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挣扎,手指往绳套上抓,我突然觉得不忍,因为她并不一定要死,她脸上没有胎青,如果没有我们拖累她,她拿着那笔钱换个地方生活未必还会受人欺凌,我松开绳索,但她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她才刚刚喘过一口气,就连连的摇头,她仰躺着看我,没有力气再比划,但我知道她的意思。
我问她,是想巧儿了,早就想去看她了吧?
她点头,又冲我笑……”
春归找个地方坐下来,用手撑着额头,她努力去看明媚的天色都不能缓和情绪的阴沉,她忽然间有些赞同樊大的看法,认
为陈麻子真该死,如果他不是因为胆怯不是因为冷漠,如果他在三年前就站出来为樊姑娘指认刘元宝,樊姑娘未必没有活路,樊妻也未必还会心如死灰断绝生志。
这场事故里的对错是非太难判定,但春归肯定自己不能担当生杀予夺的判官。
“等孩子她娘也咽了气,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彻底安心,我是想放火,最好把整个十三弄都焚为灰烬,让那些人都为我一家偿命,可我不敢,我竟然下不去手!”樊大通红着眼,又再抓扯自己的头发,这好像是他真情流露时的惯性动作:“我不是对那些人心慈手软,我是没有勇气了断自己,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可到头来竟然发现我根本就不敢去死!”
“你没有自尽?”渠出惊道。
春归看了渠出一眼:“他当然没有自尽,他不可能先用刀刺死自己再焚毁自己的尸身,然后引燃房梁故布谜阵。”
春归等着樊大说后来的事,但樊大却沉默了。
于是她只好问道:“你是被谁刀杀?”
“这还重要么?我早就说过了我根本不是要追究凶手,只要陈麻子那些人为我一家偿命!”
“你还在执迷不悟。”春归叹道:“你的妄执倘若真是因为仇恨,何苦隐瞒妻儿为你所杀?你从一开始就会告诉我你是被邻里逼入绝境,才行杀妻灭子如此疯狂之事。你更加不会隐瞒樊二回来找你予你重金的事,你为何绝口不提自己是被刃杀?”
樊大茫然地站在那里,这次没有反驳春归的话。
“那我的妄执是什么?”
“是你的手足。”春归此时已经笃定:“是你的弟弟樊二,在你看来,他才是你们樊家唯一的希望吧?或许在你看来,他已经成为人上人,三百余两白银,有多少人能干脆拿出这么大一笔钱银?可是樊二七岁时就离家出走,一个无依无傍的孩子,求活都甚艰难,他是依靠什么才得获的这笔财产?你一定不安,尤其是当被害杀之后,你应当清楚这一定和樊二有关,你根本不恨受他连累,因为你已经杀了你的妻儿,你根本无法想象从此以后一个人该怎么生活,但你却狠不下心自尽,你或许还在感激那个害杀你的凶手。
在你看来,樊二给你的是笔不义之财,你害怕说出这件事会不利于他,倘若不是知道我们已经察出了樊二以及那笔钱银的来历,你仍然不会说出实情。”
樊大一声不吭。
“我相信樊二并没有对你多说什么,因为如果你知道更多的详情,就会明白樊二已经危在旦夕!”
“你说什么?”樊大终于说话,震惊不已。
“据我们察知,樊二当初为了摆脱柴胡铺摆脱谩骂耻辱,找到眉半截以死相逼自愿卖身为奴,请求眉半截带他离开京城,后来他栖身于宋国公府,为宋国公府家奴。你想凭他只是一介家奴,缘何会有那大一笔钱财?还有王胖子,樊二寻你及予你重金之事是他向施推官举报……”
“不可能!我兄弟回来找我的事不可能被王胖子看见!”
“所以,王胖子一定是受人指使,他引导我们怀疑你的这起灭门惨案和宋国公府密切相关,而指使他的人才是幕后真凶,那日你即便没有杀妻灭子,你们一家也会死于横祸,原因是……你的弟弟樊二,被牵涉进储位争夺!”
“你……你说什么?”樊大呆滞重复这一句话,像是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你一定也觉得蹊跷,觉得放心不下,但你死前心情太过复杂,对四邻五舍的积怨混淆了你的认知,你其实已经意识到你的弟弟樊二会有危险是不是?你不放心,你牵挂他的安危,你相信他是你的血亲手足……”
“我当然相信!”樊大喊道:“我娘说过,她从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二弟是我爹的孩子,是我的亲兄弟!他身材魁梧是随了我外家的血缘,我舅舅就是又高又壮,他脸上没有胎青,他是樊家唯一未受诅咒的人!”
随后樊大颓然,一下子瘫坐在地面上:“他有危险,害死我的人一定知道他和我们接触过,否则……不会有人趁着夜深人静来杀人焚屋,那个人,那个人……我死前甚至没看清他的模样,魂灵离体那一刻,我才看清他的眉眼,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身手极好,攀檐走壁如履平地,我即便恢复灵魄魂体都险些跟丢了,他悄无声息就潜出柴胡铺,一点都没有惊动巡卫,他在一处废宅里猫着,待得天亮才乔装成乞丐,悄悄前往朝阳门大街的桑家大宅,我听他向桑家老爷禀报大功告成,却只字未提详细,我又跟了他一日,也逛遍桑家大宅,没有见着老二,再后来,渠出姑娘便代转玉阳真君指令,带我来见大奶奶。”
像是迷瘅散尽,樊大终于清楚了妄执的根源:“老二他,老二是不是还活着?还是他已经遇害?我一定要弄清楚,他究竟,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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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魏公请酒
“迳勿留步。”
兰庭转过身去,只见一人快步从东安门内行出,虽说也是穿着贮丝团领衫的官吏常服,但远远见其步态和气度竟能从一堆下值的官员中辨别区分——魏国公郑秀是也。
郑秀是郑贵妃的嫡亲兄长,算来年过不惑,然则时光在他身上仿佛停驻一般,他站在那里和兰庭交谈,看上去竟像不比兰庭年长太多,虽然是皇城之外,进出来往的人并无女子,可魏国公和兰庭乌纱纻衣的往这一站,依然吸引了不少注视。
好多看客在犹豫踌躇,极想上前攀谈又有些自惭形秽一般。
兰庭完全不觉是自己的原因,他认为如此引人注目都怪魏国公的风头。
也没有抱怨,照样是声色不露,不过魏国公却已察觉兰庭仿佛不喜这样的引人注目,笑道:“今日我作东,请迳勿往燕赵楼小酌几杯如何?”
兰庭有些不乐意,觉得自己还有一堆的事情需要处理,指不定又得半夜三更才能回去斥鷃园,再被魏国公给耽搁掉一些时间,就算他家小娇妻没有早睡的习惯怕那时也去会周公了……对了,这段时间春归不是正遵奉阮中士早睡早起的养颜之道?要想赶在她安置前好好说几句话,一时片刻都不能浪费耽搁。
不过婉拒的话只是在念头里转了一转,脱口而出时却成了“敢不从命”!
如今这时势,宋国公因为众矢之的而岌岌可危,各股势力都已蠢蠢欲动摁捺不住,兰庭没有疏漏白氏命案的指向,那三个潜伏在王久贵家中的死士背后的主人尚且无形无迹,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樊家命案的幕后真凶,这两起案件看似并无联系,但却都是因为莫问小道才得以揭发的,所以兰庭直觉两起案件的指向也许息息相关。
无论幕后真凶是谁,目的必定就是储位,他们或许会进一就试探,比如魏国公这个重大嫌疑人,可不就在这个时候主动示好加以联络?
皇上对郑氏一门的恩宠信重并不亚于轩翥堂赵氏,魏国公是单纯的盘算着强强联手还是意在示探,这都需要接触之后才能判定。
赵大爷只好暂忘儿女私情,忙于互探虚实。
魏国公俨然燕赵楼的常客,他的车舆还没停稳,就有个小伙计屁滚尿流地迎了出来,老远就学着宫中宦官的尖嗓门儿:“国公爷,您老人家可有日子没来了!”一边儿的往地上趴,充当着满脸媚笑的一个脚踏。
魏国公却没有把人当作脚踏,他丢下一个钱袋子当作赏赐,自己跳下了车,等着兰庭从轿子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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