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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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圣德太后
慈宁宫的这棵梧桐树,每当夏季反而会枯叶坠地,就像是秋天不甘的余韵一般。
王太后已经见怪不怪了,如这时眼看着宫人赶忙的扫除,她就扬声阻止道:“不用扫,大约这紫禁城里,也只有慈宁宫的五月才有秋意了,留着这稀罕的一景吧。”
她这话音才落,就见沈皇后被两个宫女掺扶着颤颤巍巍的朝这边儿走,王太后眉头都绞在了一起,伸长脖子往旁边一个老宫人那头凑了凑,这回倒没扬着声儿:“瞅瞅,宫里谁不知道她是一双天足,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偏得装作这般架势,回回看见她我就悬着心,别再被那老长的裙摆给跘一跟头。”
老宫人实在忍俊不住:“娘娘说话越来越诙谐了。”
“熬着熬着,慈宁宫都住了这些年,说话还需得着什么顾忌?皇后再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也得跟我面前憋着。”话虽如此,王太后却是一脸的笑。
沈皇后却笑不出来,当被免礼之后,刚一落座便忍不住地倾诉:“母后可不能再不闻不问了,而今皇上下令彻察冯莨琦和石德芳遇刺案,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朝堂上下就都有了废储的逆议,凭据无非就是一介戏子的狂言,竟都谏言着要把太子妃、宋国公府治罪!就算东厂和锦衣卫察实了此案的确关系高稷,与太子妃、宋国公有何相干?又就算宋国公有教子不严的错责,无非也就是下旨申斥,总归这些事情都和裕儿无关,总不能堂堂一国储君,竟被舅父的罪责诛连。”
王太后指指皇后,脸却冲着身边的老宫人:“才刚入夏,皇后就肝火旺盛,还不端一碗金银花泡的茶水来给她去去燥。”
“母后!”皇后深深的吸一口气,表示自己去燥并不需要金银花茶,她把嘴角僵硬的扯了一扯:“萧宫令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臣妾以为这些事也不需刻意避忌。”
“我听你刚才那番话,见识也高远消息也灵通,可见这些年来你主持六宫事务已然是得心应手不说,都有能耐协助着皇上处断政务了,你也知道我,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门心思无非就是将养好这把身子骨,十年间都只在慈宁宫里吃斋念佛修身养性,莫说这些国事政务,就连哪年哪岁今夕何时有时我都是稀里糊涂,皇后跟我说这些事,就真好比对着个山野村夫讨教行军打仗,莫不是把劈柴打猎等同于了上阵杀敌?”
这话把皇后说得又从椅子里站立起来,这回也顾不得身边无人掺扶了,稳稳的立住,略低着面孔使劲把脸憋红:“母后这番话,岂不是让臣妾无地自容?臣妾能有多少见识,更加不敢干预政务,可储君的事,却不仅仅是朝堂政务啊,裕儿可是皇长孙……母后就算看着谛儿,那孩子吃过这么多的苦头,年纪小小便肩负重责,可怜眼看着一切都顺坦了,他却熬得油尽灯枯,他可只有裕儿这么点骨血……母后可不能撒手不管太孙的安危。”
皇后提起故太子秦谛,王太后也实在感觉心中恻然,想她一生并没有自己的子女,但到底是竭力支持了庶长子登位,皇上是个孝顺的孩子,皇长孙秦谛也继承了他爹的孝顺仁厚,想起来谛儿出生的时候,她也亲手抱过哄过这个小孙儿,那还是她第一个抱过的孩子呢。
谛儿若还活着,天下朝野,也许就没有这么多的纷争了。
“皇后既然来求我指点,就别怪我这老婆子多嘴直言才好。”王太后终是一声长叹,端正严肃了神色:“你心里清楚,高稷有没有胆子有没有能耐蓄养死士,你说冯莨琦及石德芳遇刺案和太孙乃至于宋国公无干,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皇后刚要辩驳,却被王太后的一双眼睛直盯得心虚,这下不用使劲脸就更红了几分,看上去才真有点无地自容的模样:“裕儿才多大……”
“高氏在我面前,都敢直言冯莨琦不死高家颜面无存的话,太孙对高氏言听计从,他的确没有辨别是非的理智,所以才会听信他的母妃和外祖父不断的教唆,这些年若不是太孙以储君之权撑腰,高琼何至于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蓄养死士,私造兵器,你还口口声声维护宋国公府,你这是要纵容高家人谋逆篡权么?!”
“即便宋国公府罪责难逃,可裕儿也是年少无知,才会被他们蒙蔽利用。”
“当初为谛儿择婚时,我就反对和宋国公府联姻,是你一意孤行,认为利用联姻宋国公府可以让大郎的储位更加稳固,可以说今日的苦果,也是你自己一手酿成。”
皇后没说话,心中却在叫屈:先帝时立储虽早,大皇子也就是今上十三岁时便入主东宫,可储位一直就没稳定过,几乎年年都有人谏言废储,先帝也确然有好些次都几乎采讷谏言。就算是当时的王皇后,也就是面前这位王太后鼎力扶持,不也在太子妃的择定上先输一局,没能替太子挑选一位势大权重的正妃,才轮到自己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嫁入东宫?好在几位才人、选侍的择定上扳回一局,太子才不至于力单势孤。
先帝沉湎酒色,寿元却长,当皇长孙也就是她的谛儿都该成婚的年岁了,先帝就是不肯一命呜乎,可只要先帝活着一日,储位就不安稳,为了争取更多强势的臂助,她才违逆婆母的主张,坚定不移的替谛儿择定了宋国公府的嫡女,这有什么错?
“我当时有没有告诉你,外戚既有万、郑两家扶持,朝堂之上还有赵阁老、许阁老等等重臣扶持大郎,那时间彭氏、申氏已经相继失宠,先帝甚至已经有意裁撤西厂,一伙子妖魔鬼怪都败在赵、许两位阁老手中,东宫之位已经稳固,此一时彼一时,并不需要再争取外援?且我还告诉你,宋国公如何张狂,野心勃勃不提,他的嫡女高氏,无知狂妄丧德无良,这样的人若为谛儿正妃,百害而无一益,可你那时多大的主意啊?你以为有你这婆母在上压制着,完全可以慑服高氏。如今呢?你睁眼看看你可能奈何得住高氏,奈何得住宋国公府?!”
皇后半晌才又告错:“的确是臣妾当初考虑不周,一时心急而未听母后教诲,可大错已经铸成,臣妾也是懊悔不迭……如今还望母后能多多规劝皇上,念在谛儿的情份,念在毕竟石德芳只是轻伤,念在宋国公府并未铸成大错……”
皇后话未说完,王太后便冷声打断:“懊悔不迭?我看你是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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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不得不管
王太后的确已经许久未曾过问过政务,也已经许久没和皇后说这么长的话了,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看着皇后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老脸羞红,杵在这里低声下气的模样,到底还是心有不忍。
“事到如今,你还念念不忘为太孙保着高氏一门臂膀,就没醒悟他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哪能起到丁点扶持的作用?拖累还差不多!石德芳只是轻伤?你还盼望着高家人对他再下毒手让他死于非命不成?你仔细想想吧!皇上可比得先帝?纵然是眼看万、郑两门如今不再扶持东宫,皇上会不会因为他们的煽风点火就对太孙失望,就立意废储?!你口口声声谛儿的情份,不是只有你这个怀胎十月的亲娘才记挂着谛儿,皇上这些年来,又何尝不顾念着长子的早亡,父子祖孙之情!”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王太后也不在意沈皇后是否心服口服了:“我还要提醒你,不要以为你做那些事就能瞒人耳目,你今日这般心急火燎的来慈宁宫求我,可是仅仅因为朝野上下的物议沸腾?你分明是已经知道了高得宜和陶啸深两人已经察出了确实罪证,这才摁捺不住生怕皇上震怒之余立意废储!厂卫里你都敢安插耳目,行事还如此的肆无忌惮,我看你非但没有悔悟,反而被高氏影响,一步步的越发胆大妄为了!东厂和锦衣卫,论是眼下如何的人心不齐漏洞百出,名义上可还是直属皇上管令的天子密署,就算皇上顾念夫妻情义不至于怪罪你,可你这样授人以柄……你和高氏有什么两样?这是要齐心协力的把太孙拖下储位啊!”
皇后彻底的不敢吭声了。
“我给你指条明路,不要为宋国公府求情,更不要主动提什么不能废储的话,你还是好好约束约束高氏,尤其是教导太孙何为是非黑白,这个案子闹到这个地步,两条人命!不是申斥几句或者让高稷担罪就能平息了,高氏必定叫嚣,你这皇后可千万不能再助纣为虐。”
说完这话王太后终于把肚子里憋了许久的千回百转一声叹息“唉”出,挥挥手:“我也不要你应诺什么,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这话有没道理吧。”
皇后只好福身告辞,颤颤巍巍的走了,只没多久又颤颤巍巍的走了回来:“臣妾惭愧,险些忘了正事……母后寿诞将至,虽说早有示意不愿大操大办,只请自家的亲朋那日来宫中饮宴,但臣妾身为子媳,理当为母后操办寿宴方是孝顺。”
王太后:……
真孝顺啊,孝顺得险些都置之脑后了。
但王太后实在不是个刁钻的婆婆,没有挑剔儿媳这一普遍喜好,也能体谅皇后这些年来心心念念都在固储,偏偏力不从心有如惊弓之鸟的惶恐,莫说她的寿诞,怕是连皇帝的圣诞她都忘去了爪哇国还得依靠宫人们的提醒。
“行吧,就由你操办,不过除了往年来的那些女眷,这回记得给我多请一位。”王太后道。
“敬请母后嘱咐。”
“论来她也是你的晚辈了,就是咱们新科状元郎赵迳勿的妻子顾氏。”
沈皇后眼中一亮:“母后怎么想起请她?”
“是我们家的阿舒,上回入宫时就不住嘴的在我跟前念叨,说顾氏怎么怎么的诙谐有趣,说得我这老婆子心里发痒,不见一见她都觉得肠子里抓挠得慌。”
沈皇后连忙应了,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真恳的笑容。
王太后再一次目送皇后颤颤巍巍的走远,扶着老宫人的手也从罗汉床上起来缓缓的踱步,闷了良久才“卟哧”笑出声来:“这么些年了,皇后比起当年选为太子妃时,性情可是天差地远截然不同了,唯一执着的还是那双天足,今日她这样心急火燎的态势,居然还能装作三寸金莲的行走,看着她这样,我才觉得还有一点熟悉。”
萧宫令也笑道:“小沈夫人和皇后从前的性情,实在是很相似的,太后娘娘却一直更欢喜小沈夫人几分。”
“小沈比皇后坦率,但说来也怪不着皇后,这个宫廷啊……天真坦率是活不下去的,还是小沈的福气好,我真有些好奇,她这回为长子挑了个什么样的媳妇,连阿舒都赞不绝口的。”
“六殿下不是还念叨,息生馆的聚谈,赵大公子不是还特意向他们引荐了内眷?赵大公子这样爱重的人,想来真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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