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渠出眼看着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屋,毫不犹豫选定了丁氏作为暂时的盯梢对象,她并不认为春归动用她是好奇一介妾室的隐私。未久,便见丁氏遣了人去唤一个仆妇,又未久,仆妇就老老实实的跟着过来,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风韵犹存。
丁氏不像和贴身婢女说话甚至不像和申氏交谈时,那样懒散的斜倚,而是正襟危坐。
先问了这仆妇的日常,有无病痛,似乎还问到了仆妇嫁出去的女儿,当真甚长的一番寒喧,才说正题:“偃青不知音讯,连我偶尔想起这事也觉挂心,更何况你们当老子娘的,我打听得松果山的莫问道长最善测字断人吉凶,特地求了州尊长子的新妇顾娘子,她答应从中引荐,只是卜断准确,还需妈妈亲自去测问,待定好时间,我再通知妈妈和我一同前往吧。”
渠出虽不知这当中的奥妙,却还晓得“州尊长子的新妇顾娘子”是指春归,她居然又答应了让莫问小道那个神棍替人测字断吉凶?
难怪才让自己跑这一趟呢!
渠出不由对春归展开了无穷的腹诽,但聪慧如她,自然也没有错过那仆妇错愕的神色,似乎下意识间就要拒绝主母的话,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言不由衷地连连称谢。
这件事似乎没有想象当中那样枯燥无趣?
目送仆妇分明是忧心忡忡的离开,渠出紧跟着又目睹了另一个更加忧心忡忡的仆妇登场,好吧,说“登场”的确有些不准确,实际上她一直都在场,不过当这时候才显得忧心忡忡而已。
“太太。”仆妇先是低低唤了一声,似乎又有些犹豫,可当看见丁氏泛红的眼圈儿,她到底忍不住把拳头一握,紧跟着就是长长一番劝诫。
“若老奴早些知道太太和那车夫……都怪芒苁这混账,也不知劝告着太太,任由偃青这个杀千刀的刁奴花言巧语哄骗了太太,才行下,才行下……总之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刁奴遭遇不测,也是一件幸事,太太得想法子把老爷的心从申姨娘那里夺过来才好,又何必……老奴看金家的那神色,真真像是察觉了什么的模样,要万一把这事泄露给申姨娘……老爷知道了……太太,您原本就是庶女,真有个万一,本家老爷夫人可不会顾着您!”
有奸情?!渠出立即聚精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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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丁氏隐情
经过仆妇已经算是掏心挖肺的一番劝诫,丁氏眼中隐约的泪光却完全消褪了,但她仍伸手拉了仆妇的手,直到仆妇坐在炕沿上,她才挨过去像个孩子般把面颊埋在仆妇的肩头:“妈妈,我姨娘死得早,你是把我奶大的人,我自小把你看作和我亲娘无差,我的好与歹美与丑,什么事我本就不想瞒你,你别怪芒苁,她是劝了我的,是我一意孤行不听她的劝,还逼着她为我望风收拾。”
“太太,你这……”
“妈妈就听我说吧,不是偃青哄骗我,是我先招惹的他,他和妈妈、芒苁不一样,不是丁家的仆从是李家的家生子,起初他也不想背叛老爷,是我,在来汾阳的路上灌醉了他……”
“太太!”
“妈妈你听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求,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平安,我就想知道是不是老爷对他下了毒手!”
仆妇怔了一怔,倒是落下了眼泪:“太太,可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本家夫人虽然只是你的嫡母,但对你还不算……”
“妈妈不用说了。”丁氏又再坐正了身体,她脸上已经全然不见了哀痛,唯有坚决:“妈妈认为夫人对我还不错是不是?我之前也是这样认为,恨不能把她当作生母一般剖心献胆的孝敬,大姐、三姐暗地里怎么对我的?我何曾在父亲、嫡母面前揭穿她们?我总是想着,父亲、嫡母对我太好了,我这庶女甚至夺了嫡女的关爱,她们才嫉恨我,我理当容忍理当谦让,这才是知足。”
“我从来没有更多的奢想,只望着日后得嫁良人,只要夫君一心一意待我,就算他家境贫困我也不怕,父亲也说过会在寒门学子中为我择婿,且嫡母也一直对我说,什么都不求,只求才品兼优,这样我也算有了归宿,我那时以为我当真好运数,虽说是投在了姨娘肚子里,且我一出生,姨娘就没了,但有个好父亲,也有个好嫡母。”
“妈妈,结果呢?”丁氏冷笑:“我自来就厌恶大姐夫,他对大姐姐可谓无情无义,他为了富贵前程,迎娶了大姐姐为正妻,但他的心却早有另属,逼着大姐姐容他的心上人入门当妾,为此和大姐姐闹得夫妻失和,大姐姐每常被气得回娘家诉苦,我哪次不是帮着大姐姐,甚至有回气愤不过,往大姐夫的酒里下了巴豆,整得他闹了腹泻!我在嫡母面前也好,大姐姐跟前也罢,丝毫不掩我对大姐夫的抵触。”
“无论大姐姐出嫁前怎么对我,看在嫡母的情分上,我何曾计较过她的那些阴谋诡计,我吃了亏,哪次不是隐忍着,所有人都道我们姐妹友睦,都赞她这长姐一视同仁,不以我为庶出而疏远,可是妈妈难道也不知道吗?我身上有多少她和三姐姐掐的伤痕,她们究竟算计了我多少次!”
“可是太太,大姐儿再有多少不对,到底临终之时,还是把一双子女都托付给您了,大姐儿是信任太太的呀。”仆妇哽咽道。
“是啊,要不我怎么做了继室呢?要不我怎么就成了大姐夫的续弦呢?她为了一双子女着想替他们选了我这姨母作继母,可至始至终她可想过我是否乐意,她有没有一点为我考虑?就算我和她不是一母同胞,说到底我们还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姐妹,我从来不曾对她冒犯不敬,可她到了临死之前对我可曾有半点姐妹之情。”丁氏说着抱怨的话,神色却如死寂,仿佛她对此充满算计毫无温情的人生已经麻木不仁,到如今再剖开旧伤口,纵管鲜血淋漓也不会让她感觉到一丝疼痛。
仆妇看上去倒是更加伤心:“太太总归要想着好处才能欢喜,就好比大姐儿,说不定是以为老爷纵管是再娶,可那时已经入仕,又是世族门第,太太嫁进李家总好过寒门。”
“好?好在哪里?”丁氏冷冷一笑:“大姐姐都病成那样了,老爷仍在逼她允许申氏进门,为此夫妻反目,大姐姐到死老爷都不来探望一眼,可见多么痛恨大姐姐!他对大姐姐有多恨,对申氏就有多珍爱,大姐姐是他的元配发妻,还为他生儿育女,为了他的授职求告爹爹四处去寻人脉,但就算这样也得不到他寸点真心,老爷心有别属,我嫁进来就成了多余的人,空担着个正室的名位,却与孑然一身何异?争与不争都是同样结果,只要我嫁进李家门,人生再也没有其余可能。”
她忽然转脸,去看窗外明灿灿的光景,她的容颜仍然焕发青春,可神色实在已如苍暮枯稿:“我最企望的,不过是和良人夫婿情投意合,安安静静相守着过油盐柴米的日子,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心真诚的伴侣,我去求爹爹,希望他能改变心意,可爹爹说和李家联姻是有利于兴旺的大事,大姐姐过世,只能让我继续做这联姻的纽带,他听也不听我的请求,顾也不顾我的心愿,他冷冷的注视我,甚至还说这是我的幸运,否则就凭我庶出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大族嫡子,且已经入仕的朝廷命官?我那时才知道,爹爹并非不苟言笑,他是真的从来不曾疼爱在意过我,甚至大姐姐、三姐姐两个嫡出的女儿,在他眼里,我们无非只是棋子和工具。”
仆妇已经泣不成声,她显然从未听丁氏说过这些真心话,她从不知道丁氏原来觉得这样的绝望和难过。
“我也去求过嫡母,希望她能劝服爹爹改变主意,可是嫡母怎么说的?她说她早就看出了我是个善于隐忍极富心机的人,我若嫁去李家,必定能够坚决抵制申氏进门,她说大姐姐就是被申氏这狐媚子给气死的,她决不允许申氏得逞,她同样冰冷的看着我,她说十几年来,她这嫡母对我从来不曾苛待已经仁至义尽,是我该报答她的时候,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善于隐忍……我也才知道了我的嫡母其实早就明白大姐和三姐暗下对我的欺辱,她以为我的隐忍是因心机,借此讨好她而已。”
“所以,太太是因怨恨本家老爷和夫人,才同意了申氏为妾?”仆妇震惊非常。
“怨是怨的,恨却说不上,就像他们说的一样,哪怕待我从无真情呢?到底是把我养大的父母,给我绫罗绸缎为衣,赐我珍馐美味为食,就算只是把我当成工具呢,我也的确应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所以我善待大姐姐的子女,把他们当成我的孩子,我也尽到了纽带的职责,那就是修好这门联姻,正因如此,我才答应老爷纳申氏为妾,老爷终于心满意足,对于丁家的旧怨便彻底烟消云散了,对待我,至少也不会如同大姐姐一样仇视,真可谓四角俱全皆大欢喜。”丁氏轻轻一笑,颇为唇红齿白。
她又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准乳母:“我也算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他们既都对我无情,我当然也只能还以绝情,我该做的都做了,也仅限于此!他们要是再逼我,大不了我也就是断送这条性命,如果连这最后一点子恣意,他们也不许,那是生还是死又有什么重要的?”
“可是太太,您犯的是身为妇人最不能犯的过错,就算老爷心里头没有您,也不能容忍您和那偃青行为……苟且之事!”最后四字是乳母咬着牙说出来,声音却几不可闻。
“他不容,就把我休了也罢,但不仅仅丁家看重这桩联姻,李家更是看重!否则老爷当初怎么明明对申氏钟情已久,却没法子说服高堂娶申氏为妻呢?就算大姐姐死后,比发妻元配低了何止一等的续弦,翁爹婆母以及李家诸位族老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申氏,李家对申氏,能许的至多是妾室之位,老爷把我休了,与丁家交恶,这绝不为宗族允许,所以就算他知道了我的事,也多半不会休妻,什么仁义道德,在家族兴衰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说到底,我要不是丁氏女,甭管多么贤良淑德,只要碍了李门宗族的兴旺发达,一样会被休弃,而只要我还有作用,别管是偷情还是无子,哪怕得了恶疾犯尽七出,他们也都会当这瞎子聋人。”
丁氏斜挑唇角,带着不尽的鄙夷讥谑:“我成全了老爷和申氏,他对我可念着恩呢,我不求他分我情意,可要是他连我自寻慰籍都不准,大不了就一拍两散,休了我也好杀了我也好,且看他再娶正室,别人受不受得了家里有申氏这样的宠妾。”
乳母听这话,只觉心惊胆跳,却也知道无法劝阻主母行为这等危如累卵的事,只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惜。
渠出显然也为丁氏的破釜沉舟震憾,她那颗桀骜不驯的心灵,竟再一次生出了同情。
纵然是生于大族高门,自幼就受富贵娇养,可因为女子,竟也难免这么多的无奈与不幸。
渠出是没法子劝慰丁氏的,她只能去寻刚才那仆妇也即偃青的娘,她已洞悉那位金妈妈必定知道儿子的行踪,而这事无论是什么结果,恐怕都不能让丁氏保留这些微的慰籍了。
连渠出都是长长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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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的确宽容
没废多少功夫,渠出便找到了金妈妈,令人惊心的是这仆妇转身竟就去见申氏,渠出错过了二人间的交谈,心里有些焦急,抉择一下之后还是跟住了金妈妈,只见她快步走到前院的一排倒座房,打发了个半大的小子去跑腿,没多久就见一个男人推门而入,渠出判断这人应是金妈妈的丈夫,那个车夫偃青的爹。
“这般心急火燎的喊我回来究竟是因什么事?”
金妈妈没急着说,把门窗都关紧,才敢压低了声儿:“早前太太喊我过去,说是请了松果山的莫问道长测字,要断二郎的吉凶下落!”
“这……”男子顿时也焦躁起来:“太太竟然还没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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