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这时春归故作神秘的说:“我从未亲眼见识过逍遥道长的神通,倒是莫问小道,因他惯爱显摆,我还见识过他的道术。柴生哥请莫问同往,起初无非是想让莫问超度一番白娘子,也好报答照济之情,哪知,莫问一去,却说白娘子坟茔阴气太盛,怕并非病故,而是被人害杀!”
“害杀?”
“是,后来莫问小道还去了王家,观测一番气机,越发笃断白娘子是死于不测,他就演算了一番,用卜断讹了一讹王家父子,可……柴生哥也实在不知有没效用,却不忍见白娘子若真是被害杀,害她的人却逍遥法外,但无凭无据,光靠神鬼的说法,又不能告官,柴生哥想来想去,也只好请托我想法子察明真相。”
说完一双眼睛就忽闪忽闪的盯着兰庭,是含着请求又觉得愧疚的模样。
“辉辉信得过鬼神之说?”兰庭深觉这事有些诡异,在他看来,春归可不像那些轻信怪力乱神的无知妇孺。
“莫问小道还当真会些术法,迳勿倘若不信,不如先见一见他,若能察觉是诳骗之术,也好拆穿他在装神弄鬼,免得他总在我和柴生哥跟前夸耀,说他迟早一天会得道羽化,能提携着我们鸡犬升天,一口一声道爷的吹嘘。”春归也知道这套托辞不足以让兰庭轻信,她并没有帮着莫问吹嘘,事实上在她心目中,莫问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要论装神弄鬼的法子,还多是她教给那家伙呢。
不过这时的春归,却是相信鬼神之说了,谁让她亲眼目睹了玉阳真君这么个“非神即鬼”,那人的手段,可不似父亲偶然所得那本关于奇技淫巧的书册记录,都是些障眼法而已。
“要说来,莫问也没有理由胡编乱造白娘子死于不测,他虽有些不正经,还不至于如此恶作剧。”春归又道。
“既是你的旧邻相求,而且还关系到一条性命,这件事也不能置之不问,也好,我就先和你见一见那莫问道长吧,只是须得找个理由……正好辉辉前些时日因为噩梦不宁,我便用这借口,告知老爷、夫人,说是和你一同往道观做上几日法事,一为祭告双亲,再者求个心安,倘若莫问道长所言不需,我们也有了时间潜去王家,省得再找借口出门。”
兰庭的出入当然不至于受到限制,但春归却在服丧,依照礼规,她是不能出门的,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如服丧之人虽说不能赴宴游玩,然而去佛寺道观祭告逝者却合情理。
当然,倘若只是春归一人,万万不能寄宿在外,不过有兰庭同行,这又无妨了。
“如此诡异之事,迳勿竟答允相助,真是不知要怎么感谢才好了。”这倒是春归的肺腑之言。
“说来也巧,八里镇的王家,我也正想亲自去拜访一趟,说不定这一事件,倒还真成了我的契机。”兰庭笑道。
“怎么,还有其余事关系到王家?”春归这才问。
她原也不想着兰庭会告知她政务,谁知兰庭却肯细述:“我最近常在外衙,实则是帮着老爷处办公务,辉辉从前大概听纪夫人提过,前任知州施良行,和老爷乃政敌,事实上这说法并不准确,施良行并非老爷的政敌,而是祖父的政敌,祖父虽然过世,但内阁重臣中,许阁老和袁阁老一贯政见不合,许阁老与祖父是故交,施良行则是袁阁老的门生,皇上已经对施良行起疑,故而老爷起复之时,才会被任命为汾州知州,老爷的职责,就是要察明施良行的罪证。”
兰庭微微一顿,似乎是给春归理解这番话的时间,当见妻子心领神会的颔首示意,他眼睛里不由含着一丝笑意:“尹先生之前察明,王久贵曾经为了摆脱粮长一职,给了施良行一笔重贿,若王久贵能够供认,这便是施良行的罪证之一,不过虽然老爷已经三番五次遣了差役去录供,王久贵却不肯指证施良行,老爷想要打开缺口,若连一个商贾都不能震服,更别说其余世家权贵了,所以,我本也想着亲自去拜访,晓以利害,八里镇一行在所难免,辉辉不必觉得是件麻烦。”
解释这么详尽,就是为了让她心安理得么?
春归忽觉心头像是被什么事物轻轻一撞,顿生受宠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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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松果山上
在兰庭的安排下,此次出行很顺利便定下了日期准备妥当,沈夫人自然不会干涉阻止,甚至听说逍遥仙长道法高深,莫问小道又是仙长唯一的高足,且待春归不比同普通信徒,而视为知交挚好时,连沈夫人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打算跟着儿子儿媳来一趟城郊数日游,不过当听春归说起往松果山道观那条曲折坎坷的窄径无法乘坐轿椅上行时,她才不得不打消了出游的念头——虽说没有缠足,可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也是一身的娇气,靠着双腿登山且还需要一个时辰如此漫长,那万万不是沈夫人具备能力挑战的路途。
比沈夫人更加难缠的是赵小六,熊孩子完全不在意路途的“艰辛”,晃着身子甩着胳膊的叫嚷:“我就要和大哥哥在一起,我就要和大哥哥在一起,多远都不怕,你们不准我跟着大哥哥,你们两个坏女人!坏透了的女人!”
不过当赵老大一出面,根本不用解释安抚,只轻轻一声:“听话。”
赵小六立即便停止了乱晃大喊,只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泫然欲泣:“那大哥哥回来后,答应陪我描帖吗,答应给我讲解山海经吗?上回大哥哥给我讲到柜山上的狸力,还没画出来给我看呢,多奇异呀,形貌像小猪,长着一双鸡爪,叫声像小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异的野兽。”
说得像他见识过多少野兽一样……春归腹诽,又腹诽:赵小六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学上进了?
又说来松果山这间道观,根本便是名不符实,这里原本是间山神庙,年久失修,神像漆剥,就连庙墙都塌了一面,逍遥子云游到此,便把破庙修整一番,又在后头搭建起三间竹舍,用篱笆围出个院落来,做为他的清修之地。
这样的地方也自然没有鼎盛的香火,达官权贵压根就不知逍遥子的名号,也就只有附近的农人和猎户,因为病痛时蒙受逍遥子的救治,会主动送来一些果蔬、粟米。
自从逍遥子去了别处云游,这里便只留下一个莫问小道,他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志向便是装神弄鬼不劳而获,就连住处都懒得拾掇,要不是柴生隔上一段时间来替他修修补补,莫问早便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了。
春归把兰庭带到这样的破落地,想到自己对莫问小道的吹嘘,连自己都觉得脸红。
所以当那家伙当着兰庭面前,仍然仰着面颊故作高深时,春归实在受不了这般造作的气焰,毫不留情地打压:“行了啊,莫问小道,少在咱们面前装腔作势,你有真本事就快些使出来,要让我知道你是戏弄柴生哥,看我不拆了你这几间破竹棚。”
说着说着就痛心疾首:“你到底是有多懒呀?把道长开恳的两片菜地都荒成了这副模样,草长得这么高,怕里头都藏了几窝蛇了!阿爹那时送给道长的两株墨兰,落你手里,根都烂透了!”
小道那高挺的胸膛便稍稍一窝,挤了眼角盯着春归,心说大姑娘每当一见他,骨子里深藏的彪悍就直往外冲,温文尔雅的风度就像被悬崖上的瀑布冲了个片甲不留,那双漂亮的眼睛,和“春归”这个名字全然不符,哪有一点阳春三月的气息,简直就是电闪雷鸣。
可这个新嫁妇,似乎忘了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彪悍。
小道便斜了眼,直瞥兰庭,但见他照旧全神贯注地候汤,一点不见震惊之色,反而那双干净的眼底,含着水纹一般的笑意。
莫问不得不承认赵太师这位嫡长孙的确还有几分脱俗,看来对顾大姑娘也十分的包容,不仅陪同新婚妻子来到这荒山野岭,答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眼看着春归“张牙舞爪”的悍妇本质,还能如此云淡风清“坐怀不乱”……
这涵量,就远超凡人了,若是让他娶个这样的媳妇,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去,大半生都不用活了。
想到这里莫问又不由有些气馁,连顾大姑娘如此悍妇都能找到个良人佳婿,本道爷这样一个超凡入圣的大好少年,怎么就没有一个红颜知己以身相许呢?道爷的姻缘呀,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见端倪。
一声长叹后,故作高深的派势就彻底松懈了,肩也塌了,背也怂了,有气无力地盯着兰庭:“赵大爷也跟顾姑娘似的,认定小道是在装神弄鬼么?还是根本就不信世间真有鬼神呢?”
兰庭早就留意这少年,虽说吊儿郎当不甚正经,但双眼清亮言行洒脱,似乎玩世不恭,却不失纯良本性,有没有玄奇之处尚不确定,但应当无甚歹毒祸心,既是春归的老友,相交未尝不可,而且,这样一个有趣的人,想必日后有了机会推杯换盏清谈闲话,也是浮生一桩乐事。
他便隐藏起锋芒,愿意迎合莫问小道的心态:“鬼神之事,多为道听途说,一次不曾目睹,故而心中多少不甚信任,不过正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总不能太过固执于一己认知,听内子之言,虽说对道术玄奇有些半信半疑,却也并非全然抗拒,今日拜访道长,也是为了增长见识。”
这话说得委婉,而且不失礼数,虽然也有客套的意味,但莫问当然明白,如果对方没有相交的意思,那也大无必要客套委婉了,他顿时觉出了赵大爷的另一项优秀品质,那就是并无狂妄自大,为人还算谦虚。
又再把兰庭、春归,双双看了几眼,心中一声暗叹:唉,这两人,光看外貌,还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姿,又看赵大爷虽然是个文人,世家门第出生的公子哥,靠一双腿行走足个时辰的山路,也没有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身体还算康健,顾大姑娘是哪里来的运气,得此天降良缘?
莫问小道当然不会无端端的妒嫉春归的好运,他只是替好友柴生感到惋惜……
不由瞥了好友一眼,只见他眼见着心悦的女子成了别人的媳妇,还装作云淡风清毫不介意的模样品着茶水,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心上人和情敌,当真是他的妹妹和妹婿一样……
哎哟,道爷都替“柴生哥”辛酸不已,心都碎成了八瓣了吧,亏你还能端着。
于是莫问头脑一热,便把暗下那点小小的取悦放大十倍,爪子一伸,直扣兰庭的手腕,而且还用了几分力气,竟然愣是把兰庭拉得站起,小道又把粗俗的言行无限浮夸,竟然冲兰庭挤眉弄眼:“你这样说话,道爷很是喜欢,好,今日道爷便让你见识见识。”话音刚落,“十指相牵”进而演变成为勾肩搭背。
兰庭不由有些愕然,想不明白这小道为何又换了副形骸,但他却也不甚在意,由得莫问把他“勾搭”进了正中那间竹棚,看陈设近似普通人家正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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