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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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乍起,翻卷着滚滚尘沙,沿着绵延千里的山脉,从玉门关外一直吹到黄河岸边。一只驼队迎着风沙缓缓行进,这支队伍已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他们翻过秦岭,渡过黄河,一路跋山涉水,待过了西凉,便是广漠无垠的草原戈壁,唯有一侧皑皑雪山一路伴着他们前行。

纪晓芙坐在两连子驼队中间的马车之上,听着驼铃“叮咚,叮咚”的声响。车帘挡不住沙尘,她取了长巾蒙住头脸,轻轻捶了捶腰间,又抚了抚小腹。宽大的衣袍已经快遮不住她微隆的身形。从一开始彷徨失措,到如今殷殷期盼,这孩子在她肚中已有近六个月的光景。

那日她下决心离开杨逍,惶然间不知何去何从。她怕杨逍不听她话依旧执意阻拦,便先绕了个大圈,再往峨嵋山走。可途中想起每逢祖师寿诞,师傅都要检查每名未出嫁弟子的守宫砂,望着自己洁白无暇的小臂,她六神无主。在峨嵋山脚下盘桓了半个多月,终觉得自己是不孝不贞的女子,再没有脸面回去师门。左思右想,突然十分思念双亲,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家乡汉阳再做打算。于是又沿长江而下,本来打算乘船,但不知为何在船上晕得厉害,于是上岸走陆路。待进了湖广武昌路境内,心中觉得不对,偷偷去瞧了郎中,才知已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骤然知道这个消息,又惊又骇,连家也不敢回,恍恍惚惚地流浪了好几日。好在她有功夫傍身,哪怕世道不太平,也多是些寻常流民盗匪,倒也一直平安无事。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斡脱商人,往西域贩卖茶叶药材等物,她无处可去,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他的队伍一路向西北而来。

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多亏得她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孩子在腹中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已能时不时地动动手脚。她一路感受它在体内孕育生长,想到这是自己和他的骨肉,心中再没有丝毫畏惧,只觉得无限欣喜。她爱他甚笃,却不能长相厮守,或许这是菩萨怜悯,给予她的恩赐。

坐得时间长了,难免觉得腰酸,纪晓芙坐直了,打算转转身子,却感觉马车慢慢停下来。同车的乃是那斡脱商人的小妾金氏,说来也巧,同样也怀着身孕,肚子比她还大两个月。金氏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娇媚玲珑,此时见车停了,掀了帘子向外看去,一面问她道:“萧家姐姐,咱们可是到了?”

纪晓芙也探身向外看,却见车外还是一片荒芜戈壁,驿道旁不远处有一座土磊废墟,不知什么年代而建,断壁残垣早已被风沙侵蚀,看不出本来模样。她摇摇头道:“应该不是,蒲大人不是说傍晚才能到呢。”

金氏不满道:“这一路走来,闷也闷死了,若不是怕留在家中被那毒妇陷害,我真不该出来这趟。”纪晓芙知她说的是蒲大人的原配夫人,一路上多听她诸多抱怨那大妇对她如何欺凌。她原不懂这些家宅阴私,只是看金氏月份渐足,身子越来越重,的确十分辛苦,也就耐着性子安慰道:“也就还有大半日的功夫,到了甘州,你便可以安心待产。”

那蒲姓商人十分宠爱金氏,此番出来跑生意,几乎横跨了整个国土,也还是把她带在身边。又怕兵荒马乱,路途艰险,碰巧遇到会些功夫的纪晓芙,便雇了她专门护卫金氏。

两人正说着,那斡脱商蒲崇诰已从前面的骆驼上爬下来,来到她们车前:“此处有个土堡,咱们中午就在这里打尖儿造饭,待歇息足了,一鼓作气,天黑之前便能到达甘州了。”

他往车里看了看,又嘘寒问暖道:“棠儿,坐了半日的车,身子乏不乏?要不要下来走一走?”他话虽是对着金氏说的,但一双眼却往纪晓芙身上觑。这人祖上乃阿拉伯色目人后裔,长得高鼻深目,温文尔雅,本来相貌也算英俊,只可惜眼神不端,透着一股狡诈油滑。

纪晓芙一开始也不觉得,后来慢慢看出他心术不正,她当然也不惧怕,但是难免觉得厌烦,想着到了目的地领了薪酬就走。此刻听他又对自己说:“萧娘子要不要也下车来解解乏?”纪晓芙原是想活动活动,当下也不答话,只略一点头,起身踩了脚踏自跳下车来,走开了好几步才慢慢站定。

秋日的戈壁滩,纵然烈风阵阵,阳光却依旧强烈耀眼,照得那已风化成沙砾的土城斑驳苍白。她微眯了眼,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心思也像飞出去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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