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心神不宁(1 / 2)
卢太傅想明白了这一层,立即颤巍巍去叩见陛下。倒不是他对内阁监国有什么不满,只是,如今内阁四人,三人随驾,张谔的权力便显得有些太大了;而且……张谔虽然是他清流一派,这段日子却和青岚走得很近,前些时候两个人更是一起弄了什么吏部地官员考核,还要改革驿政……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遭到他的强烈反对。张谔还曾当面和他辩解了长长的一段时间,可卢太傅还是不能理解:说什么要变法,祖宗之法如何可变?!都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东西,当然就是最好的----只是吏胥执行不力罢了!只要按章典法一个个处置下去,管教朝野俱肃,政清人和!
偏偏陛下还很支持张谔的样子,面对他几次三番的上表进言,只是安慰,却到底还是由着张谔和青岚胡来……卢太傅想过,即使他十分欣赏张谔这个后辈,这些年一直准备把手上的权力资源全部交到他手上去;可假如他一意孤行,要和青岚那个奸佞搅在一起,弄什么祸国殃民的主意,他少不得也要拼着老骨头不要,为天下为社稷除去祸害!
可具体的实施步骤还没有做好,就出现了陛下西巡,张谔弄权!不知道他穿插在吏部的那些拒不执行新法的官员,现在还敢和张谔对着干么卢太傅求见陛下几次,痛诉张谔悖行恶政,要求立即回京稳定朝局,都被皇帝陛下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说什么出来就是要放松的,特意带了他游山玩水,就不要管那些是是非非了……卢太傅简直是满腔愤懑了。仗着曾经身为帝师,这几次面圣也没有给端木兴好脸,虽然不敢当面指责,却是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希望能够把陛下引导回正途,不再受那小人迷惑;然而谁料呢?陛下居然为此就躲到女眷船上去,和那个奸佞青岚,青天白日里男男女女游冶玩乐,实在是有伤风化!卢太傅决定,这次见到圣上,一定要把这一条也添上去,好好劝谏一番。
午后申末时分,御舟上站班的禁军校尉们彼此交换着眼色,目送着卢太傅这尊大神满面倦色地离开。都说陛下与卢太傅多年师生情分,向来对太傅礼遇有加----的的真真半点不假。方才太傅大人船厅进谏,虽然他们在外面听不大清里面说的什么,可连续两个多时辰,里面的声音从慷慨激昂直到碎碎的唠叨,陛下居然都能一直忍了下来,偶尔宫女送茶水点心打开厅门,还看得见陛下面色柔和谆谆受教模样……这份功力真是常人所不能及。
不过太傅才走,陛下立刻出了厅门,唤贴身宫女问青大学士行踪,可见对太傅的那番“谆谆劝诫”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吧?
“青大学士还在后面女眷的船上,陪着大长公主殿下在看放水风筝……”
“水风筝?”端木兴顿住脚步,回头看霁月。
霁月低眉,“就是让侍卫们驾着小船放纸鸢,听说难度很大的。”
“朕不是问这个。”端木兴摇摇头,扫一眼侍立在侧的众多禁卫,淡淡道:“霁月,过来说话。”
霁月跟着皇帝陛下入了内厅,才要依照规矩施礼回话,却听皇帝陛下不耐烦地道:“说了不用拘礼了吧?”
霁月忙站起来,依旧垂眉低首站在一边。
皇帝陛下皱着眉,却又不再问她什么;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叹道:“霁月,朕今日和青卿说。要他在武青与他之间择其一,尚思靖长公主。”
霁月眼睫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回话。
皇帝陛下又沉默下去,向后靠在龙椅里,微微闭上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霁月候了片刻,见陛下没什么动静,便悄悄转身,将桌上没有动过的点心收拾了;找到茶壶。从暖桶里倒了热水点泡;又回身在白玉花薰中添了一把香。
檀香清清淡淡的气息飘出来,给人一种安心舒畅地抚慰感。
端木兴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轻轻巧巧忙碌。
“朕不要茶。给朕来点酒吧。”他忽然说。
“陛下午膳都没有吃什么,不如……”
“朕只要酒。”
霁月于是噤声。转身取了酒来,溅珠碎玉的凝碧,倾在象牙盏中,端地赏心悦目。
皇帝陛下什么也不说,极其优雅地酌饮,速度却也不慢。
霁月开厅门让人送过几次酒了,看到外面禁卫探询的目光。却只有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霁月,你知道朕喜欢你什么么?”
霁月倒酒的动作立止,垂首等待陛下明示。
“朕把你留在身边,不是因为你事事替朕照顾得周全;也不是因为你曾得青卿垂顾……朕喜欢你是因为,你心里虽有主意,却沉默守礼,懂得进退。”
霁月宁和的面庞上终于略闪了闪神,答道:“陛下谬赞了。奴婢哪里当得起。”
“朕是说的真心话……”皇帝陛下略叹,“朕也是凡人。心里的东西积得多了,总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上次从醉乐平生回来,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拉着你听了一夜朕的心事,还让你白担了个虚名;倒是难得你事后丝毫没有声张,凡事倒是都和从前一样。”
霁月表情又变了变。什么是“丝毫没有声张”?能够这样断言。可知那夜陛下酒醉失控说了许多真心话之后,真的是令人监视着她了……她地确是半句不曾吐露,只是不知道如果她将陛下言语泄露出去的话,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端木兴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朕已经知道你不是个多嘴的人,你又何必要担心?何况,朕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能有一个人分担秘密……很好。”
霁月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不过。无论此时她的心中,有多少惶恐。后怕,或是窃喜;也都只能强硬地压制下去……再开口时,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了,“陛下没有人分担秘密么?”
端木兴歪着身子靠在桌边,目光慢慢地飘远,“有啊……曾经有一个人,和朕分担了天下最大的秘密……彼此的谋划和配合,都默契得不需要语言……”
陛下说的,一定是青大学士。霁月凝眸,知道自己今日又将扮演一个倾听者地角色。
“就像今日牌桌上你和朕对视的那一眼……”皇帝陛下回忆着,目光柔和,唇边若隐若无的,是那般摄人心魂的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提醒朕抓住机会尝试一下,是么?你不知道就是你今日那么一眼,让朕差点就做了错事……朕让青卿去选择谁来做思思的驸马;可是,如果他真的选了,会怎么样呢……只怕,朕,真的会答应他吧?……”
霁月很认真地听着,却不去管皇帝陛下话说一半就跳跃的模式是不是能够听懂;他其实并不是说给她听的,只是想说而已,不是么?……被皇帝陛下选作倾诉心事的对象,是忧是喜?
“其实,朕地心,还是不够坚硬;总有些东西,让朕怀念,让朕舍不得丢弃……时间过去了,分享的秘密已经不再,各自又都有了新的秘密……霁月,你说青卿他为什么就不能象你呢?象你一样单单纯纯的,守着本分,不去争不去夺;或者争了夺了,却不让朕看得出来,难道不好?”
皇帝陛下这样说了,却又自己摇摇头,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其实不好。若他真的不争不夺了,象当初那般执意远离朝堂,朕又怎会高的吧?”
皇帝陛下地这个问句,让霁月再也躲不过去。那位大赵地天子陛下,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上,两道剑眉微蹙,桃花眼惺忪带醉,如同那天夜里从“醉乐平生”回来时候一样,执拗地看着她,要她回答,他是不是喜欢那个男子。
这个问句中的“喜欢”,决不是方才皇帝陛下说“喜欢”她的“喜欢”。
“奴婢觉得,陛下喜欢谁,都不是问题。”霁月小心翼翼地。
皇帝陛下长叹,酒到杯干,“怎么会不是问题?朕是皇帝,可以喜欢人,却……不能喜欢他。”
霁月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心酸,“陛下是因为青大学士是男子么?”
“是……也不是吧?朕想过,若不是他,就是被人说是宠信男宠,又能怎样?朕从来不怕史笔如刀!成王败寇古来说,只要朕文治武功,重兴大赵,谁还在乎朕曾经喜欢过男宠?!就算记载上史册,后人看去,也只是风流韵事罢了!可唯有他……朕只恨他为什么是个男子……朕宁愿喜欢的是你,后宫藏娇,红袖添香,也是一段旖旎佳话……可他偏偏是个男子,又是个如此出色的男子……朕如何能够不怕?!怕一旦自己的心陷落进去,便再也追不回来……帝王不可以长情,可面对他,朕总觉得自己真的会成了夏桀商纣,为了妹喜妲己,连江山也不要……霁月,你说,朕真地喜欢他么?他,又会不会喜欢朕?”
霁月半跪下身子,执了一条手巾替皇帝陛下拭去额上细汗。天不热,应该是酒地缘故吧?皇帝陛下垂着双眸,只是慢慢诉说,并没有什么太过激动的情绪表露,只有酒显得勤了一些……可面对这样地皇帝陛下,霁月觉得胸口闷闷地,似乎有什么东西,陪着陛下碎了……
霁月很想说些什么,然而却只有顾左右而言他,“青大学士人品风流,才情横溢,的确值得人喜欢。”
“果然你也这么想。”皇帝陛下抬起眼眸,“就知道你也是喜欢他的对不对?第一次在清燕宫见到你,朕就知道,你是喜欢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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