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说书先生(2 / 2)
男子对上青岚的目光,却没有象旁人那般迅速地躲了去,也没有象小二那般迷惑出神,只略带歉意地对青岚笑笑,回眸斥责似地对那汉子一瞥,便把目光转回台上。
可说书先生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了。马上就要说到柁子(评书高潮)了,可抖了一个精彩的包袱儿却没人笑,彻底闷了下去……老先生似乎终于忍无可忍,醒木重重一拍,道:“若要知道那大忠大勇的梁国公会不会被老奸贼害死,且听下回分解!”
稀稀拉拉的掌声,几声有气无力的叫好。众人松了口气般,各个斜了眼睛低低打听:“这个,莫不是对面戏园子里新来的旦角儿?”“听说原来的春官儿被刘尚书家公子看中,今儿午后就会打发了花轿来接……”
满场子里居然没有人在意评书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青岚失笑,看那老先生掏了帕子擦擦汗,失望地环视一周,重又把醒木拍得震天响:“诸位,可知老夫走南闯北,为何专讲这些忠臣与贼子、奸佞和英雄?”
众人的注意力被扭回来,哄笑:“老东西莫非思春了?看那刘家公子,无论男女,想上就上,想抢就抢,当真痛快爽利,和老东西故事里头的国舅老奸一样令人羡杀。”
“真是愚民。”说书先生一张老脸倒也微微涨红,迫得急了,带些愤怒道:“如今山河破碎,国事危难,大家苟且在京城中贪恋一点太平,就以为不去想,便真的没有了国家的胡人窥视,盗寇猖獗么?”
众人被骂得有些愣怔,又有些冤,便鼓噪起来,大叫问着:“倒是老东西关心国家大事了,可说来说去也不过些野故事儿罢了,若真有本事,倒说说当今我大赵国谁人是那奸佞罢?”
如此呛起来,说书先似也有些悔,只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人多口舌多,我便只说一个。奸臣多贪,常听人说起那宦官出身的青郡侯十分好那黄白之物,当得起我大赵第一的奸臣。”
人群中便有人笑,“猜就要说他了。若是早个十天半月,青郡侯还活着,借个胆儿老东西可敢议论他的是非?”
说书先生眯眯小豆子眼,露出个奸笑,“不过我大赵第一奸臣的称号,青郡侯还真是当之无愧罢?听说他还有个养子,酷肖乃父,青出于蓝啊青出于蓝。”
“是呢,到底是个太监,抱了个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白白积攒下那么多钱财,还不是为他人作嫁?听说那养子连几天的丧也不肯守呢。”“守丧?哪里还顾得了?青郡侯天下首富,如今这一没,只怕多少人都盯上了那些真金白银的,多少人算计着,多少人巴结着罢?”
青岚懒懒地灌酒,懒懒地听。
“老先生,”一直默坐喝茶的佩剑男子抬起头,开口,“既然奸臣已殁,自然是社稷之福,与其关心这些市井闲闻,武某倒是更想听先生议论下当今天下的英雄。”他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高,可偏偏听在众人耳里,却仿佛是听到了不可违拗的命令般,登时大家都停了议论,等那说书先生评说。
“英雄?”说书先生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佩剑男子一番,见他威武阳刚,英气十足,隐隐有凌云之势,便摇摇头,叹口气道:“从十六年前我大赵破国之耻至今,老夫还真不知道谁真正当得起这两个字……”他话音刚落,男子身边的大汉立刻勃然而怒,圆睁了眼拍案大叫:“你老儿识得几个人了?我们……”
“隼!”佩剑男子低声却颇具威严地断喝。
那大汉顿时噤声。就是周围众人,也都有些寂寂,不知道谈话怎么就转到了这样敏感的时事上头,那气氛便显得沉闷诡异。
可谁知就在此时,却在一片静默之中,传来了一声悠悠叹息。
众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转到了青岚身上。
“好酒!真正好酒!”青岚不知从哪里变出个酒葫芦来,炫耀似地对大家晃了晃,“豆蔻女儿新酿青梅酝,有兴趣尝尝么?”
哧,原来是醉鬼在炫耀他的酒水,众人摇摇头,又松口气似地转头去看那说书先生。
老先生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佩剑男子与那大汉身上,半晌,方拱了拱手,问:“两位可是从襄阳那边过来的么?”
那大汉恼他方才言语,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倒是那男子微笑着略点点头道:“先生好眼力。”
老先生目光亮了亮,“若论守边的各位兵士,自然都是保家卫国的好汉。不过老夫方才所说当今天下无英雄的话,实在是觉得十六年前大赵国都被破,半壁江山落入敌手,至今无人可一雪前耻,在这样的情势下议论英雄,真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老先生所言甚是。”男子目光炯炯,点头道:“若能纵马长江,驱除胡兵,恢复中华,方真正当得起这英雄二字。”
大汉听两人如此说,脸色方才和缓些,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依旧喃喃反问:“若依此说,难道连吴帅都算不得英雄了么?”
老先生便笑笑,“听说吴帅几日前襄阳固守,以三千之数困敌五万,击溃胡兵挑衅,使得边境不至于轻启战端,居功至伟,谁不赞赏他是我大赵能臣,国家栋梁?”
说书先生说出这话,倒让那大汉一个愣怔,压低了声音问身边同伴:“不是说京里头把咱吴帅退敌的捷报压下了么?说要等过几日皇帝寿辰才会宣布?”
佩剑男子也有些疑惑,但还是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听书的众人倒的确没听过这消息,他们平日里虽然无赖,到底对于国家大事保有一份八卦的兴趣和敏感,何况是这样切身利益相关的喜讯,登时纷纷追问真假。又有几个人叹道:“难道竟是真的?看来以后不必天天担心什么时候胡人打到京城来了。”
青岚虽无动容,却自顾从酒葫芦里斟了一盏酒,仰头干了。
“既然吴帅建得如此功业,难道还当不得先生赞一句‘英雄’么?”忽一声莺啼呖呖,于喧闹纷杂的议论声中,格外的与众不同。
众人凝神看去,却见小小的书茶馆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绝色的美人儿,翠眉雪肤,樱唇贝齿……最妙是她红衣繁复,无风自动,如同一簇盛开的火焰,正在那里似笑非笑地倚柱而立,候着说书先生回答。
一时众皆惑惑,就是方才不甘不忿的大汉,也被忽然出现的美女摄了心魂般,只顾呆呆地望着她发怔。
“其实吴帅此次力阻胡兵,倒是小事。”说书先生适时的一声轻笑,将众人的神智拉回,“吴帅纵能以五千军困住五万虎狼之师,也不过阻敌一时,真正使得胡人打消南下念头的,另有原因。”
老先生答非所问,却引起了一片抽气的声音。
“哦?先生请叙其详。”美人儿也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乱转,回头望向青岚这边时,杏目轻眨,居然抛了个媚眼。
那大汉登时如遭雷殛,一双手似乎都不知放在何处为好,只干红了脸,无抓无挠。
“话说十六年前林贼伏诛,吴帅便开始守土卫边之任,算得上功在千秋,但与胡人作战,到底失于保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也立下了累累战功,却不曾收复得一寸国土。”老先生顿了顿,见佩剑男子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方又笑着说:“不过依老夫看,吴帅这样只守不攻的对敌之策,怕是最近便会有所改变,因为——一向胡兵仰赖,专克我大赵步军的骑兵马阵,竟然被吴帅手下一个年少的将军,破了!”
“少年将军?真的破了胡兵马阵?”这下子,连美人儿也是真心惊愕,一叠连声地追问。
“正是,正是。”老先生终于享受到万众瞩目的顶级荣光,畅意地拈着胡子微笑,“这不过是最近的消息,只怕这两位襄阳来的小哥儿,都未必知道——听说这将军姓武名青,表字长天,才不到二十的年纪,身居统领之职。那生得是虎背熊腰,一表人材,又是天生神力,真正上山能打虎,下海可擒龙!两军阵前一亮相儿,白袍金甲,手中三尺青锋,纵横边关,万人难敌!”
说书先生三句不离本行儿,说着说着又带上了评书色彩,听得众人激动万分。
“听说他这次带着三百勇士,不仅破了胡兵马阵,更单骑杀入敌营,直取了胡骑兵万夫长也图的首级!当真称得上一剑光寒,九州变色!胡人侵我中原,向以骑兵为先,此次他能破去胡兵马阵,等于斫断了胡人进攻的武器;若这武将军能得到皇上与吴帅的重用,那么光复华夏,重整江山的英雄,岂不是指日可期?!”
一片沸腾之中,那大汉也终于收摄回了心神,转回头压低声音对佩剑男子道:“嘿嘿,这老儿知道的倒多!不过他这描述可比统领你战场上的样子差多啦,也不及襄阳百姓传得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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