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春光画卷(1 / 2)
流丹打发了众侍女出去,自己在温泉池子边跪坐下来,打散了那庄主的头发替她一点点打湿,揉上香膏,然后才慢慢回答:“急什么,就算不是必要了,多泡泡总是好的。”“这么说,应该是已经不必要泡了?”那庄主转过身望着流丹,笑得促狭而期盼。
流丹依旧试图板着脸,却到底没忍住,扑哧笑出来,道:“鲁老医圣说的,‘若实在受不住,泡到月中也就罢了。’”
“太好了!”那庄主仰天长叹,“总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流丹眼中也盈了点点泪光。
“傻丫头,”庄主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不是好事么?只是这几年苦了你了。”
“嗯,是好事。”流丹用力点头,抬手抹
去眼角的湿痕,稳了稳心神,又佯怒道:“若是”庄主“你听鲁老医圣的,不天天偷着看外面送来的公文,只怕好得还早些!”
“我不是放心不下么?”庄主叹息一声,微微向下滑入池水中。
“不过如今总算还好,吏制的改革算是平稳了,驿路那边也上了轨道,农赋法推行得不错,海运也算是有声有色;到了如今,我总算能松口气,也用不着我去上下平衡皇帝和朝臣的关系了……”
“是啊,小侯爷终于可以放心了。”流丹又抹抹眼角,叫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只是婢子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求小侯爷解惑。”
庄主睨她一眼,不答。
“这几年,庄主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与外界公文来往虽是不辍,但却少见外人。唯有近段时间频频会见当年那些所谓”青系“官员,庄主可是有所打算?”
见庄主仍是不答,流丹放柔了声音:“不是流丹多嘴,流丹只是替庄主着急。这几年那一位花了多少心思?庄主不能上朝,位子却一直给留着;庄主不能多费心神,那位便将各处的政务令人整理成纲要;但凡庄主提出的意见,那位总是反复斟酌,可行不可行一律御笔亲自写了信来讨论;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碧落山庄?最最重要的是,庄主可知,那位能把‘大赵不复,后宫不立’坚持到现在,需要顶住多大的压力?!”
庄主闭目靠在玉石池子边上,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若庄主真是没有这心思,那么武王爷呢?当初庄主对武王爷的那份心,流丹也都看在眼中;如今武王爷领兵在外,忙成什么样子?却几次登山造访,专为看看庄主寒症好得如何——不要说武王爷对庄主没有心思;从前或许是,但如今,哪次来武王爷的目光不都全停在庄主身上?别说连流丹都听到过武王爷的几次明示暗示,偏偏庄主只是不应!”
见那庄主依旧倚靠着池壁装睡,流丹终于急了:“青岚!”
“在。”庄主睁开眼睛,无奈地叹道:“流丹,我在听着。这话你也说过不少次了,我也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自有打算
这是急得了的事么?你不能因为你现在和李戍鹣鲽情深比翼双飞了就看别人都觉得形单影只了不顺眼吧?”
“可是庄主最近举动异常,分明是有所打算的!”
庄主索性草草结束了药浴,起身穿衣,“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却是大可不必。”她微微笑起,“我的确是有所打算,但那是我也料着这身体好得差不多,打算出去转转,却不是想抛下一切远走高飞的意思。嗯,若真是要走,又怎会不带你们?!”
流丹匆忙服侍她擦发穿衣,心里却还是不能放松,只问:“那庄主是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庄主的手已经伸出去撩那浴房的帘子了,听见这话却顿住,道:“是一个约会。”
“约会,和谁?”
“和我。”随着庄主撩开帘子的动作,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双魅惑张扬至极的凤眼。凤眼的主人勾起唇角,眼瞳中的笑意和遏止不住的思念都给了那一个人。“四年前我和你们庄主约定,一起去送大军出征。”
她们的庄主亦是笑生双靥,走上几步,递上一只手,却被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拥住。接着便是天降一领貂裘连着湿发裹得严严实实,凤眼的主人还不住地埋怨:“天气还冷,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
她们的庄主便甜甜蜜蜜地笑:“鲁老头儿没告诉你么?他终于试验出可以根治寒毒的方子,如今我算是彻底地好了……”
两个人一双俪影,和谐无比地往暖阁那边而去,只留下呆愣愣的流丹站在原地,甚至忘记反驳她们庄主分明没到月中,也没有到鲁老头儿说的“彻底好”的地步。
“流丹姐姐。”那跟随凤眼主人一同来的侍卫唤她。
“亦陌,我没看错吧?那是谢都指挥使?不是说他投了北胡?!”
“可不是谢都指挥使?”亦陌忍住笑,“才见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不过投了北胡据说是假的;是谢都指挥使为了大赵甘心为间,这些年把北胡的新王哄得团团转,到现在我大赵发兵在即,胜利在握,才千里回程直返碧落山庄。听说谢都指挥使渡江之后,北胡那边连着起义了两个城池,打的都是光复大赵的旗号。”
“原来是这样啊!可恶,李戍居然一点口风都不曾给我透!”流丹想了一会儿,笑叹:“这下子可好了,我见庄主这几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又道:“我去给他们上茶!”
亦陌在后面连叫了几声没有阻住,流丹果然去茶房那边找了茶盅沏了茶端了茶盏往暖阁那边去。
进门的时候那一对儿正在床前。青岚被强令裹着被子偎在床头,谢聆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一盏姜汤来,正一勺一勺哄着青岚要她喝。流丹笑了一笑,捧着手里的茶退了出来,正听见青岚笑吟吟地问道:“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算计利用你,不生气么?”
“为什么要生气?算计我的是那个你又不是现在的你。何况就真是你算计我,我也只会高兴——若不是你这番算计,又怎轮得我抱得美人归?——好了回答你一个问题,说好你要喝一口汤。我也有话问你,你真的肯定你不是一直穿越来去的那个青岚么?为什么我觉得这指点江山的豪气才气,配上那样的经历才算正常?”
“你若问这个么?”青岚促狭地笑,“我的答案是——无可奉告!”
“这么久没见长本事了哦!想逃避喝汤,没那么容易!”接着又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半晌,笑声渐渐止住,却听见谢聆春低喑的声音传来:“傻姑娘,穿了那么多回,为什么不早点想到算计我?!”
流丹立在暖阁门口抬头看天,雨早已停了,几只早莺沥沥飞过,枝上红蕊横娇,山前斜阳醉照,正好一幅春光画卷。“青岚,你可知道贤佞自古便如‘冰炭不同器’、‘日月不并明’?”
“我知道。”
“你可知道得天下难,失天下易?”
“我知道。”
“你可知道逆命改天,我所为只是引子,真正的重任在你;而你,成功则已,不成,则灰飞湮灭,永堕无间?”
“我知道。”
“好!今日五星联珠,又连逢甲子年月日时,正是大凶之兆,逆天之机,当在此时!……青岚,我相信你的实力,信你必能扭转命运、力挽天下、抱得美人归!”
这声音温润空灵,如世外仙人;然而这后一句明显用了开玩笑的语气,却在戏谑中带出一点毅然决然的味道,和……隐匿不住的伤感。
……
无穷无尽的黑暗过后,青岚慢慢醒来。
四周仿佛很安静,有浓香弥漫,夹杂着淡淡的酒味,头晕晕的,正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是醉了吗?
象是青梅酒呢,生生涩涩,却又不乏新酿的幼滑清冽。她轻轻舔舐了下唇角,暗自判断。
可是,新酿?青梅?为什么这些名词显得如此遥远……恍如隔世?
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鲜红,那是……裹在自己身上大幅红纱。红纱下面,是一张玄色的大床,而自己一支雪白的藕臂,赤裸裸地枕在半俯的身子下面,有……触目惊心的抓痕……
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门响,然后外面的吵嚷声便蜂拥着传了过来。应该是有人闯进了她所在的屋子。
青岚试图转头去看一看,可是立刻就发觉,自己浑身酸痛,竟然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轻轻的抽气声,谨小慎微的脚步,好像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呢……一只手带着温热的气息,缓缓,仿佛带着些犹豫地探到他的脸侧,是要试她的鼻息么?
青岚呻吟一声,终于成功转了下头,那人的手没有躲开,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让她忽然体会到自己的寒冷。
真的是很冷的啊,身体僵硬,冰凉凉就象……奈何桥下的黑暗阴冷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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