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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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大人也是生在姑苏。”那姑娘的话锋一转,“公子莫不是巡抚大人的亲眷?奴家匆匆一瞥,顿觉公子与巡抚大人面容上有七八分相似。若不是公子年少许多,怕是奴家见了如此多次,也要认错了。”

青衣男子也不知怎么回答。但心中更怕是渡人心中想了什么。四周的议论之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青衣男子不得不沉声答道:“巡抚大人乃族中兄长,长得自然是像了几分。可惜才疏学浅,未能像兄长一样学富五车,胸怀天下。”

姑娘低低笑了几声,开口道:“自是巡抚大人的族弟,奴家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话毕,两个娇俏的丫鬟便掀了帘子,请两人进了画舫。

“倒是无甚好酒,当是怠慢了王公子。”此时姑娘抬起头来,才发觉进来了两个人。那身着玄色衣裳的人之前隐匿在黑夜之中,倒是未曾发觉一二。不过姑娘立刻掩了面上的惊讶,吩咐丫鬟呈上两份的碗筷。

那姑娘未曾再说些什么,便自顾自地倒了酒,可谁料青衣男子拦住了她的手,略含歉意地说道:“我这位朋友不善饮酒,还望姑娘担待。”那姑娘也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仿佛是为自己招待不周而懊悔。

一切备好,青衣男子终于正眼瞧见了那位姑娘,美则美矣,但总有些许不对劲。周身也是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擅长于诗词歌赋的一代名妓。可瞬间又是心虚地看了看身边的渡人,发现这人吃的欢快,倒是半分注意都未曾给予过这周边的两人。可也在此时,青衣男子才发现这违和感从何而来——这姑娘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与渡人相像。

“公子近日可曾见过巡抚大人?”姑娘率先开了口,端着个得体的笑容。一举一动之间仿佛比之前见过的官家小姐还要温和有礼。

“未曾。”话毕,,便看那姑娘的眸色暗淡了几分,心中暗暗想着自己莫不是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族兄许久未回姑苏,在下也未曾见过。”

“应当是恰逢接任,事情甚多,无暇于他物吧。”那姑娘笑了笑,倒是比不笑还要吓人,青衣男子点点头应和着,怕是下一刻就要骂自己是薄幸之人了。

“公子可知,巡抚大人年少时曾经有过情投意合之人?”明明是轻声细语,却偏偏惊得青衣男子将端起的酒杯洒了。姑娘顿觉不对,急忙让丫鬟递了帕子,青衣男子伸手要接,只见渡人缓缓接过,又有礼地道了声谢。温文尔雅地样子倒是惹得递帕子的丫鬟双颊微微一红。青衣男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渡人一眼吓回了肚子里。又感觉到女子期许的目光,斟酌着开口:“大人原在姑苏之时,尚未有传闻。如今怕是不知,若说年少之时有情投意合之人,大抵在大人远去长安求学之后,吾等不甚清楚。”

说完,渡人也停了动作,将帕子搁在了桌子上。那姑娘面有愁容,倒是心急地开口问道:“可曾过有什么传闻?那日……那日大人也说,是在求学后认识的,可曾,可曾有些书信提及过哪家女子?”

青衣男子也是一时不知该回答些什么。时至今日,自己未曾动心过一瞬,是的,未曾……

真的未曾吗?

“在下也无从知晓。”略带歉意地行了一礼,不曾言语。那姑娘咬了咬下唇,低眉不语。倒不知那双眼睛藏着什么情愫,竟然随着泪水决堤而出。青衣男子是见过女子哭的,但少有这般寂静无声又痛彻心扉的。一想到那个混蛋可能是自己本身,一时间也想不通为何会突然间拥有了这样一位红颜知己,还将其弃之不顾。莫不是十余年圣贤书喂了狗,若是现在的自己,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惜啊,如今的自己怎能断言未来的自己。宦海沉浮,争名夺利,恐怕半分赤子之心也留不得吧。

若是如此,读那些劳什子书有何用?可这少年意气,也只是少年意气罢了。

四周倒是觥筹交错之声,此起彼伏的,莺歌燕语,倒是几多欢喜。远处评弹的声音近了,琵琶声清脆悦耳,那姑苏话说的地道,恍然间似又是回了故乡。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那声音渐渐远了,只能听见秦淮景的尾调了。这时候那位姑娘倒是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唱着这首小调。他说我一开口,就像是又回到了姑苏,又见到了故人一般。如今他走了,我也不唱了。唱来唱去,也无人可懂了。”

青衣男子和渡人依旧沉默着,不久便起身告辞。姑娘倒是先道了歉,说是感怀往事,未曾招待好两位远客。又言身子不适,恕不能远送了。两人做了礼,转身回了小舟。那画舫远行了,青衣男子依稀听见那姑娘没有琵琶的清唱: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到底痴心一片又错付,而后岁月,只能念着这些时日的欢愉过了吧。若不是另一位主角是自己,倒是想张口数落几句的。但青衣男子不解,为何会拥有这样的红颜知己,而那一位故人是谁?心中有着个猜想,但依旧悬在心间,不敢落实去了。倒是夜色深了几许,那些酒色中的男女也渐渐没了踪迹。深夜之中,四周的灯火渐渐歇了,一片颓圮之感油然而生。这般热闹,又这般寂静。在那些深掩的门后,又有几多欢言,而又有几多凄苦?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是这秦淮艳景,还是方才几多愁绪落了心间?

应是眼前人罢。

可心间又是一句话——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青衣男子如今倒是承认那故人是谁了。可惜,往后余生,也应当是个故人了。他宁愿自己糊涂一些,装得洒脱一些,自欺欺人一些,倒不需要将这一腔痴心错付,倒不需要将自己的心意明白个透彻,甚至不能粉饰太平。

那日临睡前,青衣男子又想了想那姑娘,若说悔,倒是一点不悔的。无论是她,还是自己。有道是,先动心之人,最为难挨。可惜,非但动了心,还已经提前了解了那痴情错付的结局。

倒是可悲。

不过余生,数着这几日便够了,那一颦一笑,之后可要记住了。

哪怕几碗孟婆汤,也不能忘个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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