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 2)
把一部偶像剧拍出深度来。这是促使编剧任银娥和演员金恩和一拍即合的共同目标。
在金恩和与任银娥熟悉起来后, 一次没有原著画家朴素熙参加的会面里, 任银娥明确跟金恩和谈过。任银娥当时说:“偶像剧的传统套路, 一直是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童话爱情。就像《花样男子》这样,只要主角帅气、情节好看就能大受欢迎。对于爱情的探讨、人性的刻画相当肤浅。”
金恩和微笑:“没有办法,这是市场需求啊。拍得太现实的偶像剧怎么会有人看呢。”
任银娥点头:“是啊。偶像剧必须走轻松路线。不过, 这不代表作为编剧就完全没办法了。”任银娥忽然俏皮地眨眨眼:“我们一起来试试吧, 用这部电视剧探讨一下。一个独立自我的现代灰姑娘,和一个并不完美温柔、古板的白马王子,他们在现实中相爱的可能性。”
金恩和怔了一下, 缓缓笑开来:“恐怕不止吧。”她已经对剧本烂熟于心,随手一翻, 立刻翻到她想找到的情节,轻轻用手指敲着剧本,对任银娥笑着说:“还有男人和女人, 在爱情中的不同脑回路。信的只说不做,让彩京无法确定他的心意;闵孝琳因为女人的嫉妒而改变、彩京的不安, 也是信难以理解的。”金恩和看着剧本中李信与申彩京鸡同鸭讲的情节, 脸上泛起一个怀念的笑容。她也是在漫长的恋爱相处中悟出的这个道理。
“不过这样一来,收视率该如何保证呢?”金恩和又为任银娥担心起来。
任银娥没有直接回答金恩和, 而是先抛了个问题给她:“你觉得这部剧,哪个角色最难演?”
“李信。”金恩和毫不犹豫,一口拿出:“整部剧能否立起来、现代皇室这个虚构背景能否给观众说服力, 完全建立在李信这个角色能否塑造成功上。”
任银娥眼睛一亮, 高兴地点头:“是的是的!李信是整部戏能成功的关键。但是, 收视率能提升的关键,是申彩京啊。”
“因为她是主角吗?”金恩和虚心求教。
“不是。”任银娥摇头:“恩和xi应该能读得出来,其实这部戏里,几乎每个人都存在人性上的缺陷。李信因为童年亲情缺失,生活在感情的荒漠里,他在感情上是‘卑微’的,饥渴的。李律的母亲惠正宫,明明和李信的父亲是恋人,为了权利嫁给当时的太子,又为了权利处心积虑在14年后策划夺位。李律从皇位继承人的身份跌落,被远远流放出国,在充满野心和仇恨的母亲教导下长大,他始终在寻找自我的存在意义。闵孝琳是私生女出身,却要伪装成财团小姐,她过度自尊和执着。皇帝懦弱犹豫。皇后自我压抑……只有申彩京,她和任何一个人比,看起来好像条件都不优越。但她的人格才是最饱满、健康的。”
金恩和镇住,她细细琢磨品位任银娥的话,发现这部剧比她原来想的还不简单。
《宫》的设定看似荒诞而童话,比如说令少女们神往的真正的王子,比如说那个听起来很荒唐的婚约。但实际上,金恩和刚读了前几集的剧本就发现,《宫》讲的是个非常现实的故事。
金恩和很早就注意到,这部电视剧最重要的一个词,就是申彩京爷爷挂在家中的家训:“过犹不及。”它在短短开头三集的剧本中出现过很多次。皇后见过彩京之后,曾忧虑地问皇太后:“这似乎是家风问题,圣祖皇帝为什么要和这样的家门定下婚约?”皇太后把彩京临摹爷爷的书法“过犹不及”展示给皇后看,说有着这样家教的孩子绝不会糟糕。然后皇太后严肃而郑重地强调:“圣祖皇帝从未有过任何疏失,体会不出那份深意也就罢了,叮嘱的约定绝不能轻易改变。”
金恩和多年的拍戏经验和她积累的文学素养,她对剧本的敏感度已经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她立刻就读懂了这里的潜台词:圣祖皇帝定下这个婚约,绝对不是出于心血来潮,而是有他背后的深意的。那个原因,一定跟“过犹不及”四个字有关。
任银娥说其他角色“人性缺陷”,让金恩和茅塞顿开。宫是个畸形的地方,权利、欲/望让人轻易迷失其中。更在重重规矩包裹下,让人无法像普通人那样享受人伦亲情。圣祖皇帝见过了两个儿子的悲剧,预感到暮气沉沉的宫廷需要改革,所以他决心给自己的孙子一个获得幸福的“可能性”。
什么样的人才能给宫里成长的人带来幸福?心理学上说的很明确,爱人的能力是在幼年的家庭生活中学到的。在幸福完整的家庭里长大,自由而平凡地普通人。一个完全符合圣祖皇帝设想中的“过犹不及”的,中庸的女孩。任银娥巧妙的在原著这个看似荒诞的约定后,埋下了一个深刻的伏笔。
《宫》的开篇设定看起来是毫无逻辑的小女生幻想,但剧中每个人在做出决定时,他们的想法都是现实到极点的。皇后觉得彩京当不了国母,心疼儿子没有幸福的婚姻。皇太后要遵守亡夫遗志。皇帝觉得与平民联姻具有重大政治意义。闵孝琳为了梦想放弃爱情。李信情不自禁地背弃长辈的希望,孤注一掷地求婚,又在被拒绝后为了爱人的自由果断放手。
这些人中,有两个人的反应是最让金恩和印象深刻的。一个是女主角申彩京,另一个是男二号李律。
彩京一开始坚决反对结婚,因为她亲眼目睹皇太子有爱人,也因为她坚持一个现代人的理念:要和爱的人结婚。所以哪怕天降馅饼,哪怕她也曾对皇太子花痴过,她也不愿意结婚。而最后逼迫她答应结婚的,是为了给家里还债。并且在父母为她入宫不安时,反过来坚决地安慰他们:我的人生,我会自己负责。
任银娥对申彩京这个女主角是花了大工夫的。她把原著中显得有点过于花痴的女主角进行了微调,强化了申彩京的好友江贤的戏份。因为这位江贤是“绝对理性”一族,和申彩京另外两位“绝对花痴”一族正好是两个极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时和这两种人都成为好朋友的申彩京,不正是这两种人的中和吗?刚好呼应了“过犹不及”四个字对申彩京的定位。这就让申彩京和传统偶像剧女主角“杉菜”们区别开。她不仅有平等、坚持自我的现代女性特质,更有原谅和宽容的传统美德。
再说李律。他在入学第一天就捡到了彩京掉的运动裤,也早就认出太子妃就是他曾见过的女孩。这其中他有很多次可以见到申彩京的机会,但他都拒绝了。之后在李信婚礼那天,他拒绝穿着朝服、以一个下官的身份去参加本应属于他的婚礼。他只是穿着便服,如同路人一般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悲伤地望着李信,然后在申彩京出场前就走掉了。这一天,他见过了宫中伺候过他们父子的老人,皇室宗亲、他父亲的同学以及他的母亲惠正宫。无数的人煽动他,同情他,暗示他。李律对他们沉默。但是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李律做了一个举动,就是把申彩京的运动裤拿出来,细细熨烫好。毫无疑问,他在为和申彩京的再度见面做准备了。
注意到这点的时候,金恩和简直要拍案叫绝。这部剧中政治斗争是被弱化的。并不是编剧不会写,而是主题和题材不需要政斗来宣兵夺主。任银娥用寥寥几个镜头就暗示了观众这些背后的暗潮汹涌,也暗示了观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李信与闵孝琳的爱,缘于两个孤独而相似灵魂的依偎取暖。李信和申彩京的爱,来自于一段合法婚姻。而李律对申彩京的刻意接近,最初始于他想要夺回失去的东西的强烈不甘。
金恩和反复咀嚼剧本,越回想越觉得还有很多深意没有读出来。金恩和四年文学系读完,又跟随金基德学了这么久的剧本创作。本来她以为自己的水平,已经可以开始试着独立创作剧本了。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宫》不过是部偶像剧而已,就能做到每一个情节都环环相扣!
这还只是前四集的剧情呢,她还没读透任银娥的伏笔呢。金恩和扪心自问,把《宫》的改编交到她的手上,她绝对做不到任银娥的水准。
这让成功说服奉俊昊改写《南极日记》、因而开始跃跃欲试的金恩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能给别人的剧本挑刺,不代表自己就具备了同等的能力啊。创作一个完整的剧本,需要花心思设定背景,明确主题,铺设明暗线,埋下各种伏笔。要详略得当,要节奏紧凑,要合乎逻辑,要符合市场地位。要求更高一层的,还要有各种暗示、暗喻、象征、借代、留白的运用。
她还差得远呢。
任银娥本来看金恩和一脸恍然大悟的陷入沉思还很高兴。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见她回神,只好主动开口把金恩和先拉回主题:“因为剧中其他人都背负着自己的故事,难免会显得有点闷。为了避免整部剧的基调也跟着沉重,让剧情轻松起来的任务,就全交给恩和xi啦。”
“诶?”金恩和刚刚神游的程度有点过深,听了任银娥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懵懵地看着任银娥。
任银娥笑:“我说,为了拯救收视率,搞笑担当就拜托你了,妃宫娘娘。”
“mo?!我是搞笑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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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新任文艺片女神虽然当时囧了一下,但是作为一个为了工作可以狠得下心摔得全身青紫的专业演员。金恩和是不会嫌弃任何一个角色的。更何况她想起拍完《弓》之后,金基德对她的指导。
自从她转战大银幕,她的表演越来越趋向内敛、含蓄,重视细节和微表情控制。换句话说,她在“收”这条路上走的很远。搞笑担当,把沉重的主题演出轻松感,这是考研她“放”的掌控力。表演时,情绪该激烈时就要爆发,否则一味追求“收”,迟早会演成面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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