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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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脊清瘦,有了几分少年的模样。

唯独不变的是骨里的干净与热忱。

尚阳随手挥了挥道:“明天给你。”

“对了。”见尚阳答应,程城诚显然很开心,又忙找出一张来,“刚才是我忘了。这一份是给青哥的,二阳,你帮我一起带给他吧。”

尚阳顺手就接了。朝程城诚摆了摆手。

忽然尚阳瞥见了程城诚包露出了一份未寄出的快递包裹的一角,仔仔细细用牛皮纸袋包裹,花纹与尚阳手里的一模一样。

包裹地址写得是广州。

注意到尚阳的目光,程城诚捏了捏那包裹,声音有些低沉:“我找雷姐问过张雨霏的地址了。这是给她寄的……”

尚阳心头一叹。

纵然从解除了封印,从i号暴涨到i号,身形有了少年的影子。

程城诚内心里依旧住着那个在班级许愿卡上写着“友情天长地久”的小男孩。

“把地址给我抄一份吧。”尚阳朝程城诚扬了扬下巴,伸了个懒腰,“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前后桌,帮我辅导了那么久语文,怎么着也得留点纪念吧。”

程城诚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尚阳拿手机照了地址,又看了眼手表,挥了挥手道:“行了,去考试吧。”

程城诚嗯了一声:“我等你。”

两人各自离开。

十二月的金色灿阳下,二人大步前行间,仿佛脚下踏上了金光,背着枪扛着甲燃烧着青春的燃料,无忌无畏地走向了一个勇气与汗水的战场。

·

医院里。

手术室里空气似乎总比外头低一些,给人森寒的感觉。但这其实是没道理的,医院是统一恒温系统,寒来暑往都是人体最适宜的温度。

或许,森寒的只是等待生死审判的氛围。

大手术层外。

一条蓝色金属长椅,尚阳与黎青并肩坐在最里头的位置。

旁边还有一个宇飞。

他穿着一件烟灰色长呢子,没系扣子,二郎腿微微翘着,潇洒又落拓的感觉,仿佛电视里随时能抽身而去的浪子。

一张一张手术平床被推了出来,家属们一齐涌了上去,得到医生们的审判,或劫后余生或难以自禁地发出声音。

人群来来往往。

尚阳、黎青与宇飞平静得仿佛被人遗忘了。

呆坐了许久,骨头都仿佛僵了。正当宇飞觉得手术层冷气冻到了骨缝里时,黎青起身买了杯三瓶水过来,递给了他一瓶:“宇哥?”

宇飞接了:“谢了。”

黎青直到坐在了尚阳身边,才将那瓶水递了过去:“尚哥,喝口水缓缓吧。”

尚阳手肘搁在膝盖上,微微垂着头,用手抓着头发。在这个姿势下,他最近瘦削了许多,以至于显得消瘦的肩胛骨格外突出。

听到黎青的声音,他抬起头接过水,却手一滑险些没抓住。

自嘲一笑,他这才发现他浑身肌肉已绷得如石头,手指牙齿都在无意识地抖。

黎青心里一痛,旋即收回了那瓶水,转手换了一瓶水递了过去。

这一次,他特地将瓶盖拧开了:“刚才那瓶水太冰了不好拿。这瓶是常温的,尚哥你喝这瓶吧。”

尚阳朝黎青勉强笑了一下,喝了口水,打湿了干涸的嘴唇。

宇飞平生最见不得这一幕。

尽量克制着不看尚阳二人,摸了一把裤兜,他匆匆起身道:“我去楼道里吸口烟。”

到了楼道,宇飞才发现了此处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满地烟头中间,一个三十七八的中年男人颓然坐着,夹着一根烟拼命抽着。烟雾缭绕得仿佛开了干冰灭火器。

那架势不像是抽烟,更像是无意识地发泄式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宇飞犹豫了一会儿,才坐到了那人身边。

中年男人吸完了一根烟,一摸口袋,才发现烟已经没有了。

宇飞递了一根过去。

在无法控制的困境面前,人倾向于向陌生人释放压力。中年男人接了过去,哆嗦着手点燃了烟,再次抽了起来:“你爸爸做手术?”

宇飞犹豫一下没否认:“大哥,你呢?”

中年男人喃喃道:“我老婆生孩子,剖腹产,羊水栓塞。本来我是在里头陪产的。后来出血量太多,就被赶出来了。”

宇飞一时沉默。

中年男人扭头问道:“小伙子,你信奇迹吗?”

宇飞犹豫片刻,语气坚定了起来:“信。”

中年男人竟似从宇飞这一句话里得到了虚妄的安慰似的,扯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笑:“谢谢你小伙子谢谢你小伙子。大夫说出现了这种情况,除非奇迹才能活下来。”

“我父母小时候就车祸死了。十年前弟弟也病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活了这么久,总觉得是和这世界隔着一层膜。好容易孩子和她妈来了,我总算在世间生了根定下了。”

“我、我不敢她们离开,我会怎么样……”

“我只有靠这个奇迹了。”

“我、只有它了……”

当人陷入绝望时,明知求助于神明与奇迹是一场虚妄,却无人会愿意放开这一根虚无的稻草。

宇飞沉默听着,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

烟点燃着,他却夹着没抽,只自言自语地小声道:“我出生了十八年,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前十七年都是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活着,我甚至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去年奶奶死了,我连当别人影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手术室里躺着的人,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待我好的人。”

“还有一个,去了广州……”

“这一辈子我得到的实在太少了。所以,我无法接受哪怕一丁点的失去。”

“所以,我也信一场奇迹。”

“我信老天会给我一场奇迹。”

中年男人拍了拍宇飞肩膀,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默默对着抽烟。

时间在这种场景下似乎是庞大无垠的,以至于让人觉得恐惧的。

于每一个人生都公平到残酷而冷漠的时间,此刻如宇宙般是漫长的无边无际幽蓝的海,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亦不过只不过是其中微末的一个小白浪花。

个人的喜怒哀乐挣扎努力,渺小到近乎虚无。

一包烟抽完后,宇飞再次坐回到蓝色长椅上。

三个人等了许久,等到一点一点将一瓶水喝了干净,等到黎青又去买了一瓶也喝得差不多了,等到等手术层的人几乎走干净了。

四周陷入了夜晚来临前的虚无与沉静中。

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两辆手术平床一前一后被推了出来,护士冷静疲倦地喊着。

“尚厚德的家属在哪里?”

“燕青蝶的家属在哪里?”

宇飞最先抬起了头,捅了一下尚阳。

“我在,我是尚厚德的家属。”尚阳阳慢了一拍才站了起来,腿都是软的。黎青不着痕迹支起了他,不让他显得狼狈。

中年男人手抖得烟都拿不住了,希冀又不敢接受地望着医生:“我,我是燕青蝶的老公。我老婆孩子怎么样了?”

两队医生们动作不一地摘下口罩,露出了同样的笑。

“手术非常成功。接下来要去icu留观几天,度过了危险期,预后良好的话生存期会很高,属于比较幸运的一种情况。”

“大人小孩都保住了,母女均安。”

新生儿保温箱里,一声婴儿的啼叫声应声传来。

是新生的天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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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灵感来自《老谭交警》(?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忘了。)有一篇里头的一个小人物。

父母早亡,老婆和孩子难产而亡,只剩一个智障弟弟相依为命,现实版‘活着’,很令人震动的人生。

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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