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世界7(2 / 2)
他扬起刀,又重重挥落——
“唰”。
一颗人头被整齐地割了下来,掉在地上。
血液一刹那喷涌而出,飞溅到都烈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抹去:“阿忒。把他的头装在锦盒里,给术虎族首领送去。”
赤木勃的妻舅死了,死在都烈的手上。
消息像是风一样刮过了草原。
很多人果然对都烈感到畏惧,也有人道:“以前觉得他是只被王护在羽翼下的雏鸟,现在却有了果断的样子。”
陆续有部落向都烈送来礼物。
有些是选择支持他的,还有一些,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至少做出恭谨的姿态,不愿意得罪他。
都烈赏了阿忒一道菜:“记你一功!”
“是殿下威严逼人。奴不敢居功。”
阿忒的额头贴在地上,卑微极了。
而在另一边,赤木勃那里,不少人聚在一处,表情都充满了愤怒。
“赤木勃!”一个狄人贵族青年直呼他的名字——他同赤木勃从小就是一道打架打猎长大的,是津王他们本部落的一员壮汉,此刻表情极其愤慨,“这件事绝不能这样算了!”
“确实。赤木勃,王还活着,而你的弟弟现在已经这样对待你的妻舅、支持你的部落的首领。等到你的父王死去,他看好你弟弟继任。到时候,都烈岂会把你看在眼里?”
“殿下,你可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骑在你头上!”
“够了!”
赤木勃表情烦躁地一拳擂在桌上,打断了这群人七嘴八舌的话。
“不用说了。我自然不会放过都烈。但现在父王宠信他,为他造势,让他代替父王与其他部族交际,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
津王年轻时的骁勇带给他们的畏惧还留在心里。但毕竟,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员猛将,于是有人咬咬牙大着胆子道:
“王宠爱都烈,但王毕竟年迈了……殿下,王的身体,是不是真如坊间传闻一般,已经不行了?”
赤木勃猛地抬头瞪着他。
那人在他的瞪视下汗流浃背,却没有退让,反而继续道:“殿下,我曾听闻狼群中头狼老去,便会独自离开狼群,好让众狼选出新的狼王。因为它知晓老迈的自己无法带领族群更好地狩猎。狼尚且如此,人怎会不如狼?若是不如,便应当有人去提醒他。就像中原人说的那样,‘敢于劝谏’。”
赤木勃是鲁莽直率,但不是傻瓜。
这个人的意思是,让他逼着他的父王“让贤”。趁着都烈还没有借着津王的名头拉拢太多的部族。
赤木勃咬紧了牙关。
他犹豫着。对父王的一丝亲情还有畏惧盘亘在心头,而天平的另一边却是无上的权势与彻底让都烈臣服的念头。
这两头的分量,孰轻孰重,他原本不肯承认,现在却慢慢清晰起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父王的身体,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母亲阿其格被关了起来,自己也不得见。说到底,这些天,父王的身体状况如何,没人知道。只有坊间的传闻说,他已经虚弱多病,容易忘事。
——或许唯一知道父王身体状况的,是都烈。
只有他总跟在父王身边。
赤木勃的心沉下去。
他想,如果父王突然过世,那么能得到标志着下一任津王权力的旌节的,肯定会是都烈。
而到了那时候,自己就晚了。
都烈拿着父王的信物,名正言顺。哪怕现在还没有服膺于他的部落,也会因为信物而犹豫或者献上忠诚。
——时间越拖,对自己越不利。
“兀颜,你来。”
赤木勃终于做下了决定。他嗓音沙哑,从腰间拽下了一块符节,递向了半跪在他面前的人。
“传我的话下去。叫弥尔铎、蒙奴与阿邻,明晚亥时到西头河滩子边等我。”
那人大喜,接过符节,恭恭敬敬道:“愿遵大王子令!”
“愿遵大王子令!”
一屋子的人异口同声,
“将军!钉子来信了!赤木勃的人手动了!”
张大牛眉飞色舞地跑到将军府的正堂。
夏翊不轻不重训斥了他一句:“没个规矩。”跟着接过张大牛手里的信笺。
纸是很劣质的草纸,字也丑得不行,缺胳膊少腿的。
夏翊勉强分辨出字句,脸上却露出极为明快的笑容:“好!”
他重重拍了一把张大牛的肩膀:“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狄人要乱了,叫钉子回来,注意安全!你们这支队伍,通通重赏!”
“那我先提前谢过将军了。”张大牛笑嘻嘻的。他们边军和京城那些文绉绉的人不一样,没那么多讲究,对着将军“你”啊“我”啊的,也没人会生气。
什么“下官”之类的,矫情兮兮,那就不是人说的话。
不过,他却没应下夏翊的要求,而是说:
“钉子说,他现在很得都烈的信任,都烈又天天跟在津王身边。他想再留几天,看看有没有机会,让津王……。”
张大牛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夏翊皱眉:“胡闹。若是他真这么做了,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将军,您恐怕不知道,钉子……我这个弟兄,他对狄人有深仇大恨。”
张大牛叹了口气,面露不忍,“他母亲本是咱们嘉安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到二十年前津人犯边,他外公一家被洗劫一空,母亲被……凌辱,有了他。他外公嫌弃女儿失贞,不要她了,他外婆带着女儿离开,给别人家扫洒做粗活活下来。生下他也没嫌弃,两个女人拉扯着就这么长大了。他相貌长得更像狄人,小时候经常被边民辱骂,但日久见人心,他性子好,有一把力气,慢慢的街坊四邻都接纳他了,他和他母亲外婆日子也好过了……结果五年前,狄人又打进来。他母亲……活生生被糟蹋到死,祖母也被摔死了。他悲愤之下参军,说要报仇,因为长相特别,被我挑中去当了探子。”
“所以——将军。”
张大牛表情悲伤:“现在他有一个杀死津王血恨的机会,您让他回来,他也是不会回来的。哪怕留在那里很可能会死。”
夏翊说不出话来。
他心头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呼吸都困难。
战争是残酷的。
侵略者给百姓带来的痛苦,是和平年代的人所难以想象的。
这一座嘉安关,这一座嘉安城,每一块砖都曾染血。
每一个人,家里都曾有过血和泪。
他慢慢地攥紧了拳。
——他无法抹平这些伤痛。
作为这座关隘的守护者,他只能拼尽全力,不再让这里的人,增添新的苦痛。
夏翊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喉头艰难地动了动:
“……做好策应。尽可能,带他回来。”
“是。将军!”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