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玉露逢清芒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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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霜枫从容艳,莫再别卿悲尽绝。

奇花异草,杨柳堆烟,玉蝶戏粉,黄莺穿翠,趁此良辰,小凤倚在廊上,人比花艳而百蕊含羞,她玉指摇着莎草叶,正逗弄金笼里的一对鹦鹉。

说来也奇,近日她功力又上层楼,昨夜在后山练习新的掌法,待山崩地裂,烟飞雾散之后,这对鹦鹉就落在她脚下,两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只顾瞅着她,毫无畏惧之意。见这两鸟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质,只在翅膀上,有珍珠一样的淡色斑点,嫩黄羽冠如初生柳芽,每一只双颊各衬一团橘红,眼中更是有股神气,皆还这般灵敏乖巧,她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心中更想着:阿萝一定喜欢。而这两只鹦鹉,未及她动手,就已抢先扑到掌中,还轻啄两下以示亲近,这就更讨了她欢心,于是将它们带了回来,打算养好后,送给芳笙解闷。

两鸟或啄香稻,或一头扎进罐中,将清水溅在身上濯洗,或互相梳理嫩羽,皆令小凤欢笑不已,却又心中有事,问身边大弟子道:“红萼,你平素都喜欢什么。”

红萼一时受宠若惊,因湘君的缘故,师父近来也对她另眼相看,却也不曾这样嘘寒问暖,挠挠头,仍不解师父之意,但她并非愚钝之人,想湘君素喜女儿家用的东西,当即略有所悟,笑道:“师父,玉佩如何?”

小凤只摇摇头,心中却想:“什么美玉,都配不上我的阿萝。”

红萼思索片刻,右手往左掌上一敲,却先赞道:“师父用的胭脂极好。”

小凤抚着脸颊,心内欢喜,却暗中嗔道:“阿萝这个小滑头,自己不喜欢脂粉,却每每都为我调制的最好。”是以她想送也送不出去。

又抚过鬓旁芙蓉簪,再看看皓腕上的凤镯,她又叹了口气:首饰也不可以。

见师父如此,红萼恍然大悟,大着胆子笑道:“师父,湘君或常用,或随身之物,师父若有空,大可挑上一二,做些针线相送,湘君一定视若珍宝。”

小凤只觉可行,眉梢眼角喜色暗盈,更是娇美无比,心想:那件湘妃色的衣衫,阿萝爱不释手,不是舍不得穿,就是洗净后又赶紧换上,若再做些笛坠,笛袋,扇坠,扇袋......”更又心中得意:她的东西,自然都是要我来做,阿萝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近来三帮四派之间,事事纷乱,矛盾重重,半月之后,还要再举行什么武林大会,看那架势,大有拼个你死我活之意,至于血池图,素女剑可比其他几个有用多了,如此,她这冥岳岳主,倒乐的清闲片刻。

让红萼退下后,她刚为两只鸟添些甘泉,却见三獠提着食盒,往水牢方向行去,心中有些生疑:“绛雪另有人看管,莫非是阿萝所命......”

原来,小凤将梅绛雪关在小屋中,闭门思过已久,不过也三五日去探她一探,无论绛雪如何顶撞于她,小凤到底是爱徒之心,又不忍这一个可造之材,就此成为废人,是以顺便指点她一二,令其重新拾起高深武功。

三獠上前行礼过后,大獠禀道:“岳主,牢中有一人得罪了湘君,我们三个正要去教训他呢。”

小凤思道:“阿萝很少与人结怨,也只会为了我与旁人结怨......”却挥了挥手:“既然是她要你们做的事,就先去罢。”

“是,岳主。”

说到那水牢中的言陵甫,委实是个狡猾之人,自从醒来之后,总能闹的人不得安稳,三獠不胜其烦,却又要留他性命,因而也三五日,就送他一顿好饭,而送饭的盒子,早被芳笙的奇药浸过,如此,三人倒能省心不少,今日不想正碰上岳主,这便是此篇首之一巧,先不忙多提。

女儿节后,将接清明,芳笙趁这几日身上大好,正在书写祭文,怕自己过后,便再无精神了。

若说这寒气,虽折磨太甚,但也有一样好处,消退后就能令内功加深,但芳笙自然不会为此而喜。这几日,待小凤睡下后,她也总要运功,悄悄为小凤治疗天蚕丝的旧伤。她心内忧思太多,却只顾多劝小凤,修炼二经时循序渐进,至于自己倒凡事图快,只因常有时日不多之感,这倒也怪不得她,任谁被彻骨寒气折损多年,也会渐渐丧失斗志,况师父之遗训,芳笙历历在耳,这几日唯独不再被梦魇所扰,只多亏小凤之用心排解。

此刻芳笙虽肩上有些不适,但她自己素来有个规矩:左手用剑,右手提笔,绝不能相互混淆,而这三篇祭文,竟也一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见芳笙停笔,小凤将用柳条编的花环,戴在了她头上,并在她脸颊轻轻一吻,笑道:“前有卫夫人之‘插花舞女,低昂美容’,今有聂夫人之‘仙人种玉,临风如举’。”

芳笙欣喜,先揽镜自照,又皱眉抚了一下右肩,却笑道:“你往日总说我牙尖嘴利,如今到底是谁,噙香韵长呢?”

小凤脸一红,恨的上前搂住她,在那梅腮上抹了又抹。

原来那日,小凤将芳笙抱到房内,本想好好惩罚一番,却也只将她衣衫,褪至两肩,先为她运功压下五火,谁知这之间她竟睡了过去,小凤见此赌气,只好在那香肩上轻咬一口,又谁知她肌肤那般娇嫩,当即留下个月牙齿印,却至今未消。

这几日,她还总以此撒娇撒痴,竟有意婉拒小凤。

芳笙又握住小凤纤掌,却皱眉道:“琼枝求我,代她向师娘赔罪,她已放下一切事务前去弥补。”

小凤心下了然,只摇了摇头:“玄霜真不令人省心。”

当初方兆南酒后失德,又人尽皆知,皆令玄霜肝肠寸断,又自觉面上无光,加之对自己是小凤之女一事,久久难以释怀,但她强忍下一切悲苦,在少林之战后,与一行人去了上官堡,本想为正道武林尽些绵薄之力,却又得知梅绛雪怀有身孕,又因方兆南狠心拒之门外,而胎死腹中,至此她再难以忍受下去,遂独自一人跋山涉水,奔去义父坟前哭诉,殊不知,因这连番四次的打击,她早就重病在身,是以哭了没多久,就晕厥在地,却恰巧被途径此地的琼枝救了回去。

小凤原以为,琼枝为人机敏,值得信任,定能为她照看住玄霜,而如今这样,她倒也不恼,只道:“她也无须自责了,我的女儿,岂是笨的!”

可芳笙依旧愁眉不展:“只怕有人两相聚汇,多生事端。”

“余罂花已被红萼打下断崖,命不会这么硬罢。”虽这样想着,小凤也有些担忧起来:若这个女儿,是因三帮四派,或是方兆南而来,再硬要和她作对,虽谈不上麻烦,但她心里总归不甚舒服。而余罂花为了陈天相,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若侥幸活了下来,玄霜被她碰到,可就危险了!

恰在这时,红萼在外敲门道:“师父,湘君,二师妹回来了,有事向师父禀告。”

小凤拍拍芳笙手背,先教她宽心,便与红萼一起向前厅行去。

待小凤坐上宝座,红萼却躬身请道:“师父恕罪,并非二师妹,而是方兆南想要求见师父......”

小凤本就有些生疑,听此,瞥了一眼:是谁信誓旦旦,说那二人已命丧断崖!又忍不住拍向扶手:“怎么蠢人命都这么长,老天偏要和我作对!”

红萼脊背生寒,只好继续小心翼翼道:“他说有陈玄霜的消息,师父您说过,眼下万事不许惊扰湘君......”

这倒让小凤消气不少,只淡淡道:“你做的很好。”便叫人将方兆南压上殿内。

见他前来自投罗网,小凤耐着性子问道:“废话少说,玄霜到底怎样了!”

方兆南急切道:“她被余罂花抓去了,又被喂了毒药,若你不去救她,只有两个时辰可活了!”

小凤虽担心这个女儿,但她知道,余罂花定已布下天罗地网,引她中计,于是又诈了方兆南一句:“你来报信,定是她的同伙了。”

他就差指天发誓道:“我怎会对玄霜下手!”

小凤嘲弄道:“谁知你是否因上次之事,而怀恨在心?”又柳眉飞竖,桃面生威,喝道:“区区一个余罂花,你都对付不了,真是无用至极!”

他愧而低首,蓦然又抬头道:“你骂的对,我的确不是余罂花的对手,若你能去救她,我方兆南任你处置!”

小凤顿怒道:“我的女儿,我当然会救,用你这个无名小卒在这多嘴!”她已有了对策,向左右命道:“把绛雪给我带来。”

红萼因余罂花一事,一直想着如何向师父请罪,见师父要亲入险地,她也本想相劝一二,却不知怎样开口,及至冥岳山下,她忙上前跪道:“师父,请您准许红萼随行,将功赎罪。”

小凤看了一眼,只一摆手:“算了,你只要守好湘君,看好冥岳,让我无后顾之忧即可。”

正所谓世间万事,皆在机缘巧合,事有凑巧之巧字上。那天余罂花,见己依旧不是小凤对手,又想摆脱万天成的纠缠,便瞅准时机脱逃,顺便救走了方兆南,想以此令玄霜现身,却被红萼带领三獠紧紧追杀,她和方兆南一起,被双双打下悬崖。而玄霜正要来救三帮四派,将将行至崖底,忽见头上掉落二人,她近来功力大增,便将他们全都救了下来,这才发现是何人,她心中本还在恨及方兆南,但绝不会见死不救,谁知她那义母醒来后,竟过河拆桥。

见余罂花离开山洞,她正要用新学的法子,将毒先行逼出来,却忽而闻得一阵银铃笑声,虽娇如黄莺出谷,却恍惚有移山倒海之力,令她当即拉下了脸。

来人又笑道:“你倒是很会骗人,不过你骗人的伎俩,比起本姑娘来,可差的远了。”

玄霜本不想理她,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因而不服输道:“你少在这故弄玄虚,我再不如你,不还是将你耍的团团转!”

来人一时语塞,却早早反应过来,笑道:“那你还要我来救你?”

玄霜怎样都难以运行经脉,立时迁怒道:“谁叫你来救了!”

来人也不肯退让半步:“若非你是师娘的女儿,师父怎会管你?若非师父要管你,我又怎会来此受你的气。”

玄霜哼了一声:“你眼中也就只有你师父了。”

来人已倚在石柱旁,却巧笑道:“若非师父和师娘,要我看着你,护着你,寸步不离,我还有一堆正事要做,谁会进这个破山洞,还碰到个丑女人。”正是琼枝。

玄霜嘲笑道:“看来在你眼中,除了自己,天下就没有美人了。”

琼枝已搭上她皓腕,认真道:“除了师娘,无人和师父一样美。你既是师娘的女儿,也勉强算半个美人罢。”她又故意拧紧了眉头,见玄霜脸颊越发苍白,她忽而大笑起来:“小小牵机,也让你怕成这样,我玩毒时,那个丑女人,只怕还不识得百虫,分不清百草呢!”

玄霜气的浑身直抖,却再无力和她相斗,而琼枝面上轻松,心内倒真起了些忧虑:十几种毒药混在一起,为了个陈天相,那个丑女人真也下的去手,也不想想,若你真伤了人家义女,谁还会愿意见你!又苦笑道:真不知是这位好姊姊流年不利,还是时不与我赵琼枝,只顾追回她,也能对师娘有个交代,竟什么药也没带在身边,现采是来不及了,她方才又气血上涌,片刻之间就要毒发了。这样想着,她拿出一把匕首,要向自己皓腕上刺去,却被玄霜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拦了下来:“你要做什么!”

琼枝杏眸生辉,却问道:“你信不信,我的血可解百毒。”

玄霜不想再欠她人情,何况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与义父相聚,便故意道:“谁要喝你的血,你这人心坏,血也一定脏死了,喝了才让人毒发......”

而琼枝没等她说完,匕首早已转个方向,手起刀落,竟将玄霜纤臂,划了一道小口,却将樱唇贴了上去,为她将毒全吸了出来,又用罗帕为她细心包好,更不忘再拍上一拍:“这就好了!”

再看玄霜眼中蓄满珠泪,琼枝只好玩笑道:“亏你还比我大一岁呢,这么点小事,也值得这样。你不会是怕疼罢?”却又细心慰道:“别怕,师娘快到了,我也先豁出命来救了你,可见你还是有人挂念的。”

玄霜不理她,只顾环住自己,哭个痛快,想把连日来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她虽然恨方兆南,但心中难免有一二留恋,也只是在赌一时之气,她更不会弃武林正道于不顾,谁知义母竟对她毫不留情,却是她一向认为,无情无义,眼中只有权势二字的亲娘,明知这是陷阱,还肯来救她,又是那个人的徒弟,冒着生命危险,为她解了毒......

她擦了擦眼泪,一个“谢”字却难以脱口而出,当即面上通红,又忽而忆及自己前时处境,竟对琼枝起了些同病相怜之意:“为了你师父,你竟然......多,多谢你了,你没事罢?”

琼枝一愣,却暗中笑道:随你误会罢,这个谢字可太不容易了。随即站起身跳了两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竟又抱膝而坐,对玄霜缓缓表明道:“累你为我着想了,但凡师父有意于我,我绝不会退让半步,正是师父将我看作小辈,可尽心疼爱,却并非她对师娘那般,倾心以许,是以我今后只会孝敬他们二位。何况师父对她的兄弟们,一向同甘共苦,唯独对师娘,只愿同甘,却从不愿师娘与她共苦,更为师娘舍生忘死,这是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的,也根本不会去比,我又为何自讨苦吃,徒令师父生厌,能见她高兴,已比什么都好。至于这世间,也没什么不能放下的,谁说我就不能遇到一人,比师父更好,更得我心!”她两颊有些绯红,而这最后一句,正是宽慰玄霜之意。

听此,她喃喃道:“你那样喜......”倒自己住了口,又想起琼枝对她曾经所说:“师父为了你,差点去了半条命,本来她就……”心中不解已久,趁此问道:“照你所说,你师父那样好,他怎会喜欢聂......冥岳岳主。”

琼枝只随口说道:“许是师父欠了师娘的。”心中却想:情之为物,有谁说的清呢,我以往喜欢师父,如今不也......

玄霜又想起三人之间纠葛,一时气恼道:“我那娘魅惑众生,她教出的徒弟,更是毫不逊色!”

琼枝却摇了摇头,笑道:“你嫉恶如仇,率真直性,原来也就这么点见识,不及师娘之万一。”

见她不语,琼枝倒为她探起了脉:“臭男人把持不住,却将过错推于女子生的太美,古往今来皆如此,也只有师娘那样的奇女子,不惧世俗,不畏强理,堪配师父这样的奇,奇人异士。”

玄霜正对此有所思悟,无意中随琼枝站了起来。

“你好的差不多了,眼下我要带你走,省着师娘担心你,和那个丑女人打斗时分心,只要你安然无恙,师父亦会安心,那身病可能就好的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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