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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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锦离会买琴自然也善琴,他看不上琴身自带的琴弦,已盘腿在矮桌后,自顾换起来。更多小说请收藏:n18wen.com

燕云歌见他不看自己,倒也自在许多,她将东西放下后,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幽静庭院,难以想像不起眼的大门里头竟关着一处如此奇妙的人间绝境。

此处依势而建,天然之中巧做雕饰,小溪蜿蜒,红梅映带,庭院走来皆以石阶铺就,雅致非常。

再看屋内陈设,大小应用皆呈半旧,她随手拿起一件器物,竟是件单柄云朵玉洗,玉呈青绿色,局部有浸斑,里头残留的墨块墨色沉稳,用力下压,质地坚硬。

是上好的玄宗墨。

她又来过道打量,一件两人高的绢素屏风摆在此处为内堂挡风,她轻轻一移,纹丝不动,稍微带力,底下很快露出一个浅浅的印子来,显然这屏风摆在这处已久。

不是他临时找的住处,燕云歌在心头想。

她天生多疑,书生出现的又古怪,自然容易将此事想成一个局来。

眼下看来,或许真是巧合。

段锦离在她打量的这片刻功夫,已将新买的丝弦更替,轻轻一拨,铛一声,音色之深沉让燕云歌突然想起寺庙里的撞钟声。

段锦离见她有赞叹之意,心中得意又极力平静,“区区雕虫小技,想来还能入姑娘耳?”

燕云歌点头笑回:“我虽不善琴,却也听得出刚才的音浑厚天成,极好。”

段锦离薄唇一勾,“就为你弹奏一曲。”说着起身点了一线香。

燕云歌没想到他有这份兴致,倒也不客气,当即盘腿而坐。

红泥小炉,白烟袅袅,再配以极为动听的高山流水,若非背后偶有冷风灌入,当真如仙境一般。

燕云歌听得认真,心头惊艳不断,要说先前那姑娘的琴音已然不错,在这书生面前却连和弦都不配。

书生指法圆转,琴音清雅悠扬,那双无限丹青手操起琴来,比他画作丝毫不差。

他有这样的技艺,怎会是无名小卒之辈?

燕云歌这么想着,却见对面琴音戛然而止,再看段锦离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怎么不弹了?”

“姑娘为何走神!”

燕云歌惊讶,他这都能发现?她还来不及致歉,就见段锦离拿起一旁的裁剪,怒而剪弦。

那剪子平日做裁纸用,锋利无比,蹭蹭两声,七根弦尽断。

“你这是做什么!”她去将裁剪夺下,但是太晚了,琴弦已毁。

“好好的做什么毁琴,我不过是走神……”她想解释,却在段锦离极为冷淡的一眼下,怔住了。

段锦离沉默良久,久到燕云歌心虚起来,才道:“姑娘不是我的知音人。”

她本来就不是。燕云歌想说这话,又知说了会让情况更糟。

“小生四岁学琴,五岁学画,二十余年来除了恩师,从不肯轻易展示人前,你可知是为何?”

燕云歌没说话。

段锦离看她一眼,恨恨道:“只因这两样是我心爱之物,非争名夺利的手段,可恨我以为姑娘是可交心之人,竟拿它来取悦姑娘,倒是姑娘你好会打人脸面——”他一脸气愤,说着抱琴要摔。

燕云歌赶紧拦下来,将琴夺过抱在手里退了几步,看看琴,看看他,第一次见识男人也有这么大气性的,神情颇为复杂。

“我给你赔不是。”她在他脸色更难看前,说道。

段锦离哼了一声,转身,“我再不碰琴。”

燕云歌瞬间血液逆流,只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段锦离又从内室抱出一架琴来,燕云歌顿觉头痛。按说他要砸自己的琴,由着砸就是,可事情因她而起,他若真将琴砸完,回头又把罪怪她身上更不放人——岂不是还是要纠缠不清。

何况这么好的琴,也是可惜——她看了眼段锦离手里的琴,见他已经坐下拿起裁剪,急忙忙按住他的手。

“别别,我给你赔不是,你消消气。”

段锦离冷眼看她,“姑娘想如何赔不是?”

燕云歌愣了下,“你想我如何?”

只见段锦离将琴一转,七弦琴已在燕云歌身前。

“弹。”

“你……”

“潇湘水云。”

“我不会……”她甚至都没有听过这曲。

段锦离冷笑一声,“姑娘这算哪门子赔不是。”

燕云歌忍了忍,双手非常生硬地放在琴弦上。

段锦离瞧了眼,“手法错了。”

“闭嘴!”她终于恼羞成怒。

燕云歌怕是前世书院结业后就再没有摸过琴了。

别说指法,连有限的曲子都记不得几首,偏她弹得磕磕绊绊,那头的人听得更加兴致盎然,甚至煨起红泥小火炉煮起茶、取起暖。

她曲子忘得差不多,因此弹了两节就弹不下去。

段锦离咦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曲子,我竟没有听过。”

燕云歌脸色微红,“阳春白雪。”

段锦离忍不住轻轻笑,“可怜阳春白雪被你弹成这样。”

他自然听得出来,拿她打趣罢了。

燕云歌苦着脸,“我以前的教琴先生也这么说。”

“哈哈哈哈……”段锦离眼底的笑再也藏不住,抚掌大笑,“姑娘,你真是好生有趣。”

燕云歌被笑得脸面全无,气得将琴推回给他,“不知好歹,等闲人还听不到我弹琴。”

段锦离简直要笑岔气,好半晌摇摇头,“罢了,罢了,姑娘既将小生视为自己人,先前的事小生既往不咎就是。”

燕云歌可真要傻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天下真没道理可讲了。

多难得能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段锦离莞尔,半起身来,却低低俯下身去,嘴唇温柔地吻上她,

速度快到燕云歌甚至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坐回去。

“小生为姑娘再抚琴一曲。”

燕云歌这会正襟危坐,不敢走神。

只是说好一曲,段锦离却足足弹了半个时辰有余。

燕云歌一夜未睡,又听得这低沉悠扬之音,如何挡得住困意来袭。

迷糊间她见到有人影靠近,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紧了紧,松了松。

直到再没有意识。

段锦离转了头,看院子里月色斑驳,人影婆娑,停了手中的工笔,淡淡道:“主子深夜前来,有何示下?”

紫衣华袍男子悠悠前来,低头望着燕云歌的睡颜,她身上甚至罩着明显宽大的披风,啧啧笑道:“难得见你有客,好奇来看看。”

段锦离沉默作画。

男子手中折扇敲了敲手心,低头再看燕云歌睡得沉静,忍不住用脚踢了踢,自然没踹动,“倒是睡得沉。“鼻子一闻,“你点了香。”

段锦离伸手将线香下面的一段竹枝截断,挥散了余烟。

男子在燕云歌身边坐下,折扇抵着她的下巴,生生将垂着的小脸给抬了起来,眼里有一瞬的惊艳,语调上扬道:“孤倒是好奇了,按说你与这位轩辕使臣素不相识,为何要做这一出戏,姿容虽然不错,但你什么颜色没见过,偏还是个男子,莫非……”他双眼一眯,手已朝她领口探去。

“元隰!”段锦离冷了声音。

男子手指才探进去一寸,不得不收回来。

“许久没有人敢叫孤的本名了,阿离。”男子的脸色亦十分难看。

段锦离淡然道:“我不介意再喊一声。”

元隰‘嗖’地收起折扇,表情阴沉。

段锦离再不看人,停了笔,拾起画布吹了吹,淡淡回道:“主子若无示下,还请快快回去,就是再不喜欢公主,也不能在这几天被人捉到错处。”

元隰脸色黑得能和外头的天色相较,咬牙道:“那个公主……”

段锦离将画布搁置,取水、烹茗、分茶,动静之间抬眼,慢悠悠地回应,“二八年华,天真浪漫,配主子这样的心黑之人,委实可惜。”

元隰变了脸色,很快嗤笑一声,扇子一开,“不过一个蠢货,能天真到几时。倒不若你的这个——”扇子收起,又弯腰将燕云歌的下巴抬起。

段锦离捏着杯子的手一紧。

“长得一脸机灵。”

扇子离开,杯子也安然落下。

不知何时,段锦离的耳边有人轻笑,“阿衡莫不是动心了……”

段锦离面不改色地喝茶。

元隰身子一歪,也坐在茶几前,轻摇手中的山水折扇,颔首地挑衅,“若非动心,你何以将这把燕吟琴取出?”视线落在他手中杯盏,元隰伸手取过自己的茶,冷不丁哼了声,“竟连茶也是难得的好货。”啜饮一小口,回味无穷。

元隰口中的燕吟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琴身木质乌亮不说,上头的七根弦更是以缠丝法揉制而成,利于余音回旋,是把极为难得好琴。

而往日,他想听琴,还得拉下来脸来仗势欺人方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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