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欢 第211节(2 / 2)
“虾苗呢,卖得如何?”
姚欢又问。
就像其他行业协会一样,鳌虾行,也垄断了虾苗的售卖。这并非姚欢希望看到的,但此世的开封城,背后由朝廷把持的每个行业协会,都是如此。
胭脂心窍明敏,安慰姚欢道:“娘子看人颇准,那位韩三郎,虽是樊楼少东家出身,却没有娇骄二气。虾行里的事,他都与犁刀商量着来办,与开封府人头也熟。虾苗比鱼苗、蟹苗定价低不少,韩三郎带着犁刀与开封府的上官们请过示下,鱼行、蟹行也不敢嚼舌头。”
姚欢点头:“嗯,咱们养虾,今岁头一回虾苗大富余,可以对外叫卖。定价低些,又有盈利的例子现成摆着,别个才敢试水。”
胭脂笑道:“那往后几年,与我们抢生意的虾户,就多了。”
姚欢不以为意。
这农林渔牧养殖业,哪有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规矩。京畿抛荒的土地水泊何其多,外来流民们不怕吃苦,能聚拢在此处,发展出小龙虾养殖基地,多好的事呐。……
邵清回到太医局,亦通过太仆寺向翰林院请了牓子,道是有榷场觅得的人参要献给官家赵煦。
这日午后,邵清带上人参与汤剂方子,以及一盒点心,去内廷讲筵所,见天子。
“官家,臣在太医局整理医方药案,见到唐时渤海国传来的药方,用人参、酸枣干、五味子,水煎成汤剂,早晚服用一碗,能消减心悸心痛之疾。这一回在雄州榷场,女真完颜部来人,售卖上好的人参,臣便买了一些,回京依着唐时医方煎煮,送与太医局几位上官有心症的家眷服了,皆称可见疗效,臣才敢请官家试试。”
天子看着不卑不亢、风仪沉稳地立于厅中的邵清,笑着命自己的内侍梁从政拿来椅子,一面吩咐邵清道:“坐吧,这椅子,朱紫臣子可坐,朕呢,也正要赐你绯服和金鱼袋。”
见邵清面露疑惑,赵煦啜一口龙团茶,笑道:“苏公回京就来见我,说了诸多原委,尤其说到你与姚娘子,救下那完颜部的质子,而你,更是留在辽营阻止乡民攻杀辽商。这绯服和鱼袋,你当得起。”
邵清谢恩。
此前,面圣后的苏颂,就已告诉他夫妇二人,童贯果然,在雄州风波传到京城的同时,就干干脆脆地向官家请罪,声称自己攀搭马植,暗谋一番,全为了给大宋夺回汉唐故地。
据说,赵煦初听之下,甚至还有所动心,往那“此计若成”的方向上去想,幸亏章惇和曾布,东府西院的两个冤家,此一回倒口径一直地“警示”赵煦,这分明是个馊点子。若女真人扶不起来,大宋白花那么多银子,还可能因撕毁盟约而再度被辽人师出有名地攻打。若女真人果然日渐强大、虎踞北边,那大宋岂非养虎遗患,莫说拿回幽云十六州是妄想,只怕会迎来一个比辽国更利害的劲敌。
赵煦总算将首相与枢相的话听进了心里,只因对打过西夏人的童贯抱有特别的好感,便对他从轻发落,内侍品阶降了两等,先遣去给先帝守一年陵寝。
这回给邵清赐了绯服金鱼,更表明了赵煦的态度。
此刻,君臣二人相对而坐,赵煦饶有兴趣地,一面听邵清讲述完颜阿骨打父子的情形,一面吃着邵清今日带来的点心——姚欢做的提拉米苏蛋糕。
天子吃了几口,旁枝逸出地赞道:“还是你娘子做胡豆点心的手艺好。两年前她来宫里当差,做的这个提拉米酥献上来,朕一吃,从此欲罢不能。她倒是教了御膳所的内人怎么做,但朕总觉得,内人们做出来的,不大对味。”
第350章 提拉米苏(下)
赵煦说完,看到对面的双目微垂的邵清,神色一凝。
天子得趣地笑起来:“邵医正,你莫担忧。夏秋季节,你娘子正是忙饭食行买卖的时候,朕晓得,你娘子喜欢在市井之间转悠,朕不会让她进宫当差的。”
邵清恭敬道:“臣谢官家体恤。”
赵煦眉头微扬:“唔,倒是你,朕想着,调来宫中御药院。”
邵清心头一凛,不及斟酌辞令,便脱口而出道:“臣何德何能,不敢领奉御之职。臣向官家献白山的人参,养心汤剂方子,并非存着旁的念头……”
这是邵清的实话。
虽然居于南朝十年后,他看宋人的文人、军人与庶民,早已没什么我族彼族之分,但独特的身世,令他面对赵煦这位大宋天子时,仍维持着暗流潜涌的自尊,不似真正的大宋士子那般,追求、珍惜一份赵家的君恩圣眷。
姚欢的牌坊,由赵煦爽快地摘去,邵清从不将此视为恩赐,而更多地,是看作一个胸襟合格的男子,懂得成人之美。
正因如此,邵清一见到完颜阿骨打带入榷场的上品人参,就毫不犹豫地买下来,照着医方试着煎药。
他要平等地还个人情。
与献媚求官,毫无关系。
邵清的推辞,令立于赵煦身边的内侍,梁从政,简直无语之至。
梁从政,年轻时就伺候朱太妃,赵煦登基后,祖母高太后一念之仁,允许梁从政跟到了福宁殿。
去岁朱太妃的小儿子简王赵似中箭,得到邵清妙手救治,其后,王府僚佐邓铎传消息给朱太妃,说是赵似与这医官颇为相得,交谊悦然。朱太妃便上了心,暗中找梁从政商量,想将邵清弄进宫里做御药。
朱太妃和梁从政这样深耕后宫的政治动物们,最是晓得,能直接医治天子的御药,有多么重要。只有最亲近的医臣,才能清楚,天子的身体状况,究竟是来日方长,还是朝不虑夕。
越早知道这样的讯息,朱太妃与章惇,就越能在非常时刻占到先机,内外联动起来,莫教简王的前程,被那享乐荒淫的端王赵佶,或者那人话都还没学会几句的小皇子赵茂,给抢了。
梁从政循序渐进,还自认为屈尊地,拍了几回张尚仪的马屁,两人一唱一和地在官家跟前,数落如今的御药院暮气沉沉,拉帮结派,不如从国子监医科和太医局中,引入新鲜的人才,譬如那个给简王治伤的邵清,就很不错。
结果,梁从政没想到,姓邵的,送到眼前的富贵荣华,都不晓得抱住。
梁从政睨着这不知是不是给人看病看傻了的郎中,心道,哎,他那副“官家我不要”的模样,可不就和当年他娘子拒绝做官家的美人,一个样儿。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天子赵煦,倒没什么愠意,只笑眯眯地揶揄:“邵卿家,你夫妇二人,好像对朕这皇宫御殿,都很看不上呐。从太医局升至内廷御药院,多少杏林子弟求之不得。”
邵清定定神,起身禀道:“官家,说到一个‘求’字,臣今日,也确实有一事,求官家允准。”
赵煦将瓷碟中最后一勺提拉米苏送入口中,语气轻快:“但说无妨。”
邵清道:“臣的娘子一回京,便去了京师榷货务王提举处,又拜访了子由学士,得知子瞻学士来信告知,罗浮山白鹤峰下,去岁结果的那株胡豆树,百余枚果种,均已渡过腊月高山的几日霜期,成了活苗。内子欣喜不已,想着往后数年,在惠州看护胡豆林,与在地百姓一道,收摘洗晒胡豆。故而,请官家将臣亦调往惠州,于惠州的官药局任职。”
“哦?”
赵煦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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