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听说你回来了,我想见见你,管家说你来了这里,我就来了。”文斐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在这地下安眠的男子。“听说……是张啸林去码头接的你。”
“听管家说,你回来后没有住在文公馆,在法租界找的房子?”季安年没有接起文斐刚才的话,既然文斐“听说”了,她也没法辩解什么。回来之后,她和多年未见的管家聊了一夜的天。管家是和她父亲相似的年纪,在她去法国时候,整个人还是精神矍铄的,如今却见老态。管家除了说上海滩如今情况,说文显明的事情之外,还说了一些关于文斐的故事,季安年看着文斐,只想听她亲自来告诉她。
“我在复旦大学应聘了英文教师,现在和……我先生一起住在家属院里。”文斐暗中仔细瞧了瞧季安年的神色,发现她的嘴角在一瞬间抽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文斐心中叹气,不愿再多说什么。
她只爱过一次,像她与哥哥这种人,一世长情,牺牲无悔。
可是她,嫁人了,嫁了别人。
季安年本来因为与顾南相见,心中一团火堵在那里似的,听了文斐的话,心中更是堵得难受,她不想对文斐表现出来:“你看他了么?我要去看看他,一起去吧。”
季先生的墓地背面是一堵墙,墙上种着密密麻麻的蔷薇。
ρò①⑧Ьòòk.)季砾林是当年上海滩的传奇,他勾一下手指就不知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的来追捧着他。他短时间内从一无所有打拼成了军火的重要供应商,掌握上海滩经济命脉。他也曾风流过,但在遇到白轻苏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为白轻苏逐渐放弃了军火生意,不再与其他的女人有染,按白轻苏的喜好布置他们的家……白轻苏在季安年两岁那年因病去世,他也余生再未续弦。
白轻苏的墓地与季砾林毗邻,建的较早,是洁白的理石。黑白照上的白轻苏仍是一副出落凡尘的模样,像天上的仙子,不沾染人家一点灰尘。她是信仰天主教的,墓碑顶部有一个十字架雕刻,底部刻有一句“known unto god”。
“这小公园,是爸爸为妈妈建的。爸爸曾说,死后,还要和妈妈在一起,怕妈妈忘了他下辈子被人拐跑了去。”季安年轻飘飘的几句话,让文斐心中一阵绞痛。“同衾共穴,爸爸待妈妈的情意,让我都羡慕。”
而她自己,前路茫茫,总是逃脱不掉张啸林的掌控。她不知自己的归处在何方,百年之后又是否可以与文显明合葬。
文斐不说话,手紧紧握了起来。季安年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要这样激她。她其实来过这里,不止一次。每一次,她都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讲。可看到白轻苏的墓碑时她总会想起,他身边的,是他恩爱至深的伉俪,他名正言顺的妻。而她,什么都不是。
最恨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是君心从不在我心,不肯给我一丝机会,连个奢念都不肯给。
“我昨天回来的,上海都快让我认不出来了。回了文公馆,脑中却又冒出一个词‘物是人非’。管家给我讲了这两年的事情,我觉得恍如隔世。显明他为我担待打算了这么多,终于还是不要我了。本以为自己只剩下自己,今天看到你,又觉得自己好像还剩你一个朋友。”季安年看着文斐,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和她要好,她毕竟是文显明的妹妹,起码她不会像外面的有些人那样希望她死。她需要一个答案,只有文斐可以解答的答案。“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就告诉我,你哥他,是怎么死的?”
管家说,文斐是文显明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文显明坐在餐桌旁吃早餐。季安年不在,家中没了女眷,便辞退了多数佣人。管家站在文显明身后,文显明突然放下手中的牛奶说:“给小姐去个电话,问一下她今天中午要不要来吃饭。”
管家依言打了电话,电话那端的文斐声音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了下来。
“他是自杀的,饮弹自尽。”文斐闭上眼睛,两个月前的事情历历在目,此生再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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