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接着守着,等人来接头。接了头后,付饶只管带着人去追查那接头之人,其余的事情我来办。”荀肆想的透彻,即是来了,就不准备回头。
“好。”
至当日深夜,果真有人来了。
荀肆趴在屋顶,听到一个人说道:“先按兵不动,过些日子,陇原和宫中一起动手。”
“逼皇上退位?”
“不能留他。他敢抄殷府,自然没想要我活。”
荀肆听完这句,心替云澹不值。他一直遵守对思乔皇后的承诺没有动殷家,殷家却有这样的虎狼之心。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至那人与殷祥告辞,隐进夜色中完全消失,荀肆才从屋顶轻轻跳下,推门而入。看到一个长者坐在八仙椅上,四平八稳。见到荀肆显然震惊,张口问道:“是你?”
“我要你项上人头。”
“你…”外头数十人影落在小院之中,荀肆只当看不到,手中的短刀已出手,手起刀落,殷祥的人头已落地,将他那没说完的话堵在嘴边。荀肆猜想殷祥或许想劝她归降,或威胁她,或求饶,但她什么都不想听。荀家人,不听废话。
外头刀光剑影打的厉害,荀肆、正红加定西,功夫再高,亦寡不敌众。正红一个不小心,手臂受了一刀,荀肆冲了出去与他们拼杀。危难之际,一人跳到她身侧,护她周全。
“不是要你走?”荀肆喊道。
“非大丈夫所为!”云珞轻笑出声:“皇嫂,今日比试比试,看谁活的长!”云珞冲了出去,荀肆眼中一热,想起他们二人头回见,比的是弹弓,他射弹弓打到她屁股上,她非要打回来。那时谁都不知往后会如何,却这样结了善缘。足够了。
然而敌人太多,云珞砍断一人胳膊后瞅准时机对荀肆说道:“你走。”
“我不走。”
“你走。”
“不。”
几人僵持之下,颓势渐显,眼看着要将小命交代在此,却看到外头忽然亮起火光,十数人冲进来,动作凶狠利索,不出片刻便收了功。
一人走到荀肆面前,摘掉面罩,是西北卫军张显:“荀将军命末将接肆姑娘回家。”荀肆知晓阿大,他伤心了,不愿荀肆再受任何委屈。自己的女儿定要接回家,大不了仗不打了,大不了,反了。荀肆不愿阿大走上这条路,他驰骋沙场数十载,他的归途只能是沙场。荀肆都懂。况且在她心中,这原本不是大事,只是夫妻之间的事,夫妻离心了,又或者两颗心原本就没在一处过,才闹到今天这步。
荀肆摇头:“你回去与阿大说,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要在夫妻之间了结。”而后转身走进屋内,拎起那颗人头:“我还要回宫一趟。”
“肆姑娘。”张显唤她。
荀肆朝他笑笑,翻身上马。她已然将一切思量清楚,只是此番出来没有与他打招呼,而今该做的事做了,也总该回去与他说清楚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她整整骑了五日,期间只小睡过几回。脸上的血甚至都未擦净,混着风沙,由鲜红变暗淡,最终干在脸上,形成一层乌黑的痂。荀肆一边骑马一边心想,这下好了,两不相欠了。那时你抱着我说从前听闻肆小姐千里走单骑,便想见识这颗心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儿的,而今见识到了,虽然这爱不是给你的。这回千里走单骑,是为你。
她骑到宫门口,侍卫揉揉眼,认出是她,慌忙开了门,荀肆都没有下马,径直骑到了永明殿,走进殿内。这会儿已是黄昏,殿内并未掌灯,昏暗不明。云澹坐在窗前,听到那马蹄声由远而近,终于停了下来。他站起身等荀肆。不管怎样,她回来了。
云澹终于见到那个人,却看不清她的表情,走上前去,听她说道:“掌灯。”
灯亮了。
一个狼狈之人立在云澹面前。她将那颗人头丢到地上,人头滚了滚,滚到云澹脚边。云澹认出那是殷祥,她果真是去追杀他。云澹眼中写着千句万句话,却都化成一眼神:心疼她。
荀肆看了云澹许久才缓缓开口:“他说过些日子要在陇原和后宫同时动手,谋皇上的权篡皇上的位。他说积累十余年,江山必须要易主。皇上养虎为患了。”
一旁的静念想开口说话,云澹却摆摆手不许他说。
荀肆又说道:“臣妾知晓皇上不会要他性命,只得自己动手了。皇上若怪罪,怪罪臣妾就好,臣妾这颗脑袋,随您拿去。与荀家无关。”在她心中,已将他推远了,他不是她的夫,他是当今圣上,而她,只是他的一个子民。
云澹将微微颤抖的手缩进衣袖,却一言不发。
“我要和离。”荀肆说道,这一声轻轻浅浅,却砸进云澹心底。
“为何?”云澹问她。
“我不喜欢后宫,将人关在里面,像雄鹰被斩断翅膀,再也飞不起来;我不喜欢皇上有儿有女,我自己还未做母亲,却要做旁人的母亲,我做不来;我尝试爱过你,也曾想过留在你身边,但我做不到。要么我死,要么和离。”我不喜欢已有人在我前面,陪你那么多年,要你护她家人周全,她家人却几次三番谋害我的家人。这句话荀肆并未说出口,若说了,怕他以为自己是有醋意,哄哄便能好。荀肆不需要他低头,荀肆只想走。
云澹看着荀肆,她这人难得端肃。端肃一次,就能要人的命。只问她:“想好了?”
“想好了。”
云澹点头,竟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问她:“韩城没死,你可知晓了?”
“前日知晓了。”
云澹吞了一口苦水,上前一步,缓缓伸出手去,碰到荀肆脖颈的皮肤。荀肆别过脸去,不肯与他对视。云澹牵起那根红绳将那颗牙从她衣领拿出,在手中轻轻摩挲:“心中自始至终有韩城是么?听到韩城死的消息你心死了是么?得知他活着,便想着奔他去了是么?”
荀肆回过头看他,他眼中的神情她看不懂,晦涩讥讽释然。
“和离之事想好了?”云澹又问一次。
荀肆那句想好了卡在喉咙里,半天张不开口。心里的疼终于弥散开来,眼看向他胸口,说道:“想好了。”坚定平静。
云澹将那兽牙放进她衣内,而后坐回龙椅:“千里马,宣吧!”
千里马手中捧着那诏书,早就写好了的,他万念俱灰之时写的,写过了便对千里马说道:“还是要等她回来,两个人坐下好好说上一说,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却还是走到这一步。
荀肆跪下听旨,那诏书写的好,将她夸的不像自己:说她侠义心肠、忠肝义胆、勇猛无畏,却因二人脾气秉性不相投,故决定和离。特命荀肆为西北卫军将军,大义朝第一位女将军,自此愿她山高海阔顺心顺遂。钦此。
荀肆接过诏书,磕了头,而后起身看他。他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荀肆觉得他在诏书里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也想祝愿他一番,于是说道:“也愿皇上早日觅得良人,愿大义国泰民安。末将在西北守望遥祝。”
云澹终于回过头,笑着望她,缓缓说道:“会的,多谢你。”又将眼神抽回去看向窗外。
荀肆打量一眼永明殿,眼中噙着泪,一眨不敢眨,生怕眨了就落下来,朝云澹抱拳:“末将就此告退。”
“不必写信,不必进京,不必再相见。去吧。”他始终没有转过头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