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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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撵刚出了东宫门,江知宜便随着宫人指引,准备上提前备好的马车,她站在宫门外,与凤城龙楼仅有一墙之隔,但就是这一墙,将她困住许久。

她望着眼前城高池深的巍峨楼殿,还有些失神,对于自己能如此轻易地离开仍觉不敢置信,转眼间,这其中座座星罗棋布的宫殿,从此以后,就再与她无关。

“江姑娘,咱们快走吧,宫中早命人到镇国公府传过信,兴许镇国公此时正等着您回去呢。”梁日居立于一旁,温声催促着。

“好。”提起她父亲,江知宜心中既是欣喜,又是难过,欣喜于她终于可以见到父母,难过于归家的只有她一人,若是看见她,父母必然又会想起兄长,届时恐怕是心痛难忍。

想起兄长,她心中也是一阵抽痛,只觉得难受的紧,明明她兄长是去救她的,但如今剩下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该如何面对父亲和母亲,怎么同他们说兄长之事?

虽然皇上那日告诉她,她兄长并无谋反之意,会为她兄长正名,也会饶恕镇国公府,这或许会维护镇国公府的颜面,让父母亲人不至因为兄长获罪,但是对于父亲和母亲来说,所谓的名声只是安慰罢了,什么能及得上长子性命重要呢?

她暗暗轻叹一口气,提裙上了马车,却不舍宫外之景,偷偷掀起帷裳,往外张望着,这样的景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

梁日居坐在马车前的横木上,透过车帘,有些担忧的询问道:“江姑娘,虽然您答应让我以后跟着您,但是若进了镇国公府,镇国公会不会不允您身边跟着这么多侍从?而且我若是随侍左右,是不是有损您的名声?”

他虽然身在宫中,但对宫外的人情世故了解的很,不管是哪家的名门贵女,都是长居深闺,压根不曾出门之人,自然也极为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可从不曾见过,哪家的千金小姐身边跟着如此多的侍从,况且镇国公固执腐朽的名号在外,必然也不允自己的女儿身边,有侍从跟随。

“我的名声?”江知宜弯唇无奈的笑笑,反问:“你觉得,我还有名声吗?”

自从宫中传出她成为皇上宠爱的美人之时,她恐怕早就没了什么好名声,但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既然敢出宫,就是压根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她只想回府中,好好照料父亲和母亲,减少他们的丧子之痛,也给自己争一争自由,只要能常伴父母身边,外人对她是何看法,她又何必在意?

“这……”梁日居被她这话问得哑然无语,不知如何回应。

说实话,江家小姐如今在外人口中的名声,的确不大好听,但她好歹也是名门贵女,他本以为她会在意这样的东西,却没承想,她根本从不曾放在心上。

江知宜放下掀起的帷裳,同他说起真心实意的话来,“日居,原本皇上说让你们以后跟着我的时候,我并不打算同意,但他一定要坚持,而且你们之所以会跟随我,是我当初自己主动求的,我没法子说不要就不要。在宫中时,你们曾为了查探我姑母之死而奔波,我感谢你们的忠心,既然你们现在已经随我出宫,我必然也会真心对待你们。”

她顿了顿,思索着如何同他交流,而后斟酌着语气,故作轻松的玩笑道:“我镇国公府虽然比不上宫中,但是养你们这些侍从,倒是绰绰有余。你们若不愿意在人前露脸,便隐于暗处就是,就是可惜了你们的本事,要来保护我这个日日居于深闺之人。不过你们放心,皇上既然将你们给了我,我必然会为你们的将来着想,跟着我大概只是暂时的事,若是你们有了别的出路,我自然放你们前去。”

江知宜言语之间满是诚恳,毫无高高在上的主子姿态,梁日居久在宫中,对尊卑上下认识的清楚,此时听她说完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心中平平生出几分敬意来。

他抿了抿唇,扬眉笑起来,唇侧隐隐露出两颗虎牙,满是少年的不羁与肆意,“皇上既然命我们跟着江姑娘,那必然有他的道理,属下们一定尽力保护江姑娘。”

他的豪言壮志让江知宜失笑,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保护的,但听他说皇上如此安排,必然有道理,又隐隐觉得,对于她和皇上来说,她既然已经出了宫,那两人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因为有梁日居他们在,两人好像又不是毫无关联,起码带着些藕断丝连的意味。

坦诚相待之后,两人又絮絮不止的谈论了许多,江知宜这才知道,原来曾跟着离王的梁月诸,是他的兄长,两人自幼进宫,先帝在时,他们听命于先帝,而后皇上即位,他们便对皇上唯命是从,尽忠于皇室。

这么想来,如今倒是让她捡了便宜,这样专门为皇上尽忠的人,如今却要跟随在她左右,来替她办事,保护她这比不上帝王珍贵的性命。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镇国公府,江知宜的心境与上次归家时完全不同,那时她心中只有雀跃,归家路上满是期待,离镇国公府还有段距离时,就巴巴的扒着马车上的小窗观望。

而此时却多了几分愧疚和不忍,因为这点儿难说的情绪,她生出些许胆怯和退缩之意来,直到马车已经停下,她方不慌不忙、甚至是有些故意推迟的下了马车。

镇国公府较之以往,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望去,才会发现府邸好像失了往日的威风,只余下门可罗雀的沉寂与悲凉。

江载清和江柳氏像上回一样,已经早早的等在门前,看见马车缓缓驶过来,他们慌忙迎了上去,待望见马车上下来的人,两人都没有忍住,霎时红了眼。

江知宜的目光扫过搀扶而立的两人,迅速跑上前去,双手还未搭上江柳氏的胳膊,两行清泪就已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尽数往下砸着。

她看着眼前的父亲和母亲,只觉得明明没过太久,但两人好像突然苍老了许多,父亲并未着帽,满头的白发赫然落在她眼中,灼得她眸子生疼,而母亲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再不是眼底含笑的模样。

她再忍不住,双膝一弯,便要立即跪倒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江柳氏拉住她的手,尽力拽着她不让她跪下,眼中也是不断涌出眼泪来,遮住了那双突生老态的美目。

“起来,这样哭哭啼啼的模样,落在外人眼中成什么样子?”江载清依旧同往常一样严厉,低声斥责她起来。

但话音刚落,他好像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严肃,忙弓腰去拉江知宜,一只纹路纵横的手掌落在她脸上,笨拙的为她擦着眼泪,语气稍稍缓和,多了些小心翼翼,只道:“别说这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对,回来就好。”江柳氏随声附和,抓起帕子来也为她拭泪,而后同江载清一起拉着她,边往府中走,边道:“早上宫中命人来传信儿时,我同你父亲还不信,这会儿看见你,还觉得像梦一样,没想到皇上他……他当真肯放你出宫。”

江柳氏又喜又悲,不停的用帕子擦拭着眼泪,手指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腕子,好像只要自己将她攥在手中,她便再不会像之前一样离开自己。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自从知道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正在宫中受人折辱,只觉得天塌地陷,但他们身为人臣,没法子违逆皇上,哪怕是自己的女儿被他困在宫中,也没有办法反抗。

“我现在真的回来了,母亲您别再哭了。”江知宜哽咽着,眼中的泪水落个不停,却压根腾不出手去擦拭,一门心思劝慰父亲和母亲,让他们莫要难过。

“不哭不哭,你回来是好事,母亲不哭。”江柳氏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泪水,勉强勾出个笑脸来,她家卿卿身子不好,若再随他们这样哭下去,恐怕又要难受。

几人相互劝说着渐渐止了泪,而她们刚走进府门,便听里头传来颇为尖细的一声“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而后便是采黛的身影,从院内冲了出来。

“嗯,我回来了。”江知宜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慢着些,莫要如此慌张。

但采黛向来是个急性子,况且此时见了她回来,哪里肯放慢步子,小跑着冲到她跟前,眸中泪光闪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奴婢竟还有机会见到您,本以为再也不会……”

话说到一半,她便觉出自己的失言来,抬手在自己的嘴角轻拍两下,泣涕涟涟道:“呸呸呸,奴婢这张嘴,从来都不会说对话,奴婢怎么会见不到小姐呢,您这会儿不就回来了吗?”

那日宫中之乱,大少爷带着小姐逃出去的时候,压根没有机会顾及到她,她没有随他们出去,后来皇上解决完那些逆贼之后,直接命人将她带回了镇国公府,同老爷夫人一同押在这儿,哪都不允去,前两日看押他们的人刚刚离开,他们才算是重得自由。

“是啊,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江知宜冲着她笑,眼中似有光亮,是压抑着未曾落下的眼泪。

亲人重逢,有着说不完的话,况且江知宜算得上是历经大难,几人再凑到一起,更是止不住的相互关切。

江知宜靠在江柳氏的肩上,感受着得之不易的温情,众人面上皆是重逢的喜悦,但她知道,这喜悦只是流于表面,有些事只要被提起,便会如平地惊雷一般,唤醒所有人,走出这表面维持的雀跃。

而这样的大事,便是兄长的离世,以及她呆在宫中的种种,他们现在还没有说起,是因为谁都不敢主动提起。

可不提不代表没有发生,她咬了咬唇,让自己在疼痛之中愈发清醒,率先开口打破这表面的欢快氛围,提起这不得不说之事:“父亲、母亲,兄长他……”

她顿了顿,终究是不忍说出兄长死亡时的悲凉,只是将闻瞻善意的谎言再次夸大,变着法子安慰他们:“兄长他并没有造反,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但他因为一时糊涂,受了离王的欺骗。而他后来之所以会被离王杀害,是因为他尽忠于皇上,想要阻拦离王同塞外蛮族勾结,所以他的死,算得上为朝堂、为江山献身,他虽然糊涂,但却……却没给咱们镇国公府丢脸,”

江知宜有些说不下去,因为她明白自己此时所言皆是空话,什么为朝堂和江山献身,且不说兄长当真是做了些糊涂事,意欲同离王勾结,就算兄长当真死的万般光荣,那父亲和母亲就不会难过吗?他们或许压根不在乎他会做什么,只盼着他能好好的活着。

“你不必哄我,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去救你之前,同离王多有来往,我那时就知道他们或许在谋划什么,但我没想到,你兄长当真有这样的胆子,也没想到,他们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谋权篡位。”江载清捶胸顿足,只觉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处,一时上不去也下不来,堵的他喘不过气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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