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沈问秋拽紧斜肩书包的带子,仍不松口,他不服气地瞥了陆庸一眼,说:“我现在打电话给我爸,我亲口问问他。”
然后当着陆庸的面,沈问秋掏出他的彩屏手机――当年黑白屏手机流行的年代,他用彩屏的手机已经是最贵最好的了――打电话给爸爸:
“喂,爸,嗯,我和陆庸到了啊。”
“我们找了一家工厂,我也想跟陆庸一起报个寒假工……”
“我会注意安全的,要是有什么危险我就不干了呗,还能怎么样?”
“嗯,嗯。”
沈问秋把手机递给陆庸:“我爸要和你说话,他同意了。”
陆庸阴沉着脸,接过来:“喂,叔叔好。”还真的听到了沈爸爸的首肯,陆庸脸色更难看了。
沈问秋胜利地说:“我爸都不管我你管我?”
陆庸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于是两个人一起进了工厂做小工。
做两周,按日薪算。
因为陆庸是残疾人,只有一只手,一开始没被分配到流水线上工作,觉得他胜任不了,让他做些粗活,反而是沈问秋直接被带去流水线上做拆解工作。
跟沈问秋在网上查到的先进发达的电子垃圾回收方法不同,没有太多高科技的机器,就是暴力拆除,譬如拆电视机,先将螺丝全部卸下来,再把塑料盖子掀了,分出其中的路线板、电路线、喇叭、调节器、变压器等等各种零部件放好,后续处理也很粗糙。一个熟练的工人仅需要十分钟就可以拆掉一台电视机。
沈问秋当然不熟练,后来陆庸自告奋勇说让他试一试,陆庸一只手都比他快。
他们就又在一起干活了。
能够冶金简单提炼贵重金属的部件,和能用以加工做二手翻新的零件都挑出来以后,其余的都堆到一起。
陆庸问:“不再分了吗?我觉得还能再分一分,可以利用。”
对方笑笑说:“分什么啊?没那技术,也不赚钱。”
在流水线上每天八点上班,八点下班,倒是包吃包住,早中晚分别有半个小时吃饭的时间,但食堂的饭相当难吃,还不大卫生,沈问秋就是饿狠了也咽不下去,觉得那米饭粒都磨嗓子。
工厂在很偏僻的地方,他就是兜里有钱都没地方去买饭吃,两人去最近的一家小超市,买了好多方便面、火腿肠、饼干、小面包什的屯着,他三餐就靠吃这个了。
职工宿舍不大安全,他们每次买了新的零食回来,总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些,也不知道是谁拿的,只好再去买新的。
才一星期下来,沈问秋就瘦了一圈,浑身上下几乎每块肌肉都酸疼。
晚上冷。
沈问秋主动去跟陆庸挤在一个被子里睡,本来就累得腰酸背痛,睡也不舒服,陆庸会给他捏捏胳膊揉揉腿,憋了那么多天,他看到沈问秋一脸憔悴倦容就觉得又好气又心疼,问:“后悔吗?”
一问沈问秋就来劲,倔强地说:“不后悔!”
工友看他们腻在一起,路过看见还要阴阳怪气说:“你们小哥俩感情可真好。”
沈问秋脸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跟陆庸睡一个被窝,实在太冷了。陆庸虽然有点臭,唉,在工厂也不方便洗澡,但是很暖和,尤其在冬天,跟个人工暖炉似的,还不嫌弃他,把他的脚丫子在抱在怀里焐热。
夜里他跟陆庸说悄悄话,怕被人听见,两个人捂在被子里,头挨着头,小小声地说。
沈问秋其实早就怕了,他心想,放假回去上学,他再也不说苦了,读书只是偶尔有点无聊而已,跟在流水线上麻木地干活比根本不算累,老师再凶也没有那个听不懂口音的监工大叔凶。
想到要再干一星期,他就觉得眼前一黑,问:“大庸,你有什么调查出来的心得成果了吗?”
陆庸沉吟:“嗯……稍微有一点了”
沈问秋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跟我想得完全一样。”
陆庸笑了:“你想的是怎样?”
沈问秋艰难地形容:“怎么说呢?我以为会像我在科幻作品里看到的那样,你不觉得‘电子垃圾的终点站’这个名字听上去就有点赛博朋克的感觉吗?”
“我知道我们国家没有发达国家那么先进,可现在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而且还很危险,我看到他们把提炼以后的废渣倒进溶解液里,有毒气产生,可是工人连件合格的防护面罩都没有,就戴个口罩。我都好担心会中毒。”
陆庸深以为然:“是啊,废水也直接排进河里。还有不作处理的掩埋和焚烧,都会污染土地和水源。”
这跟陆庸先前想的也不同,但他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毕竟他从事相关行业,见多了利欲熏心的同行。
不过这两天他跟套熟关系的工友也都打听过了,附近的工厂都大同小异。
也是了。
国内连相关政策都没有,既没有法规,哪会有合法合规正规厂家。
并不奇怪。
沈问秋想到自己还挺傻地问别的工人,为什么不对废水作处理云云,惹得一阵嘲笑。他回头想想,能省钱谁要平白增加成本?傻的吗?就算污染了环境,老板又无所谓,生病的也是工人。
沈问秋说:“你以后想做的就是这个吗?”
陆庸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有多理想天真,他回想着这些天见过的诸多触目惊心的场景,凝重而坚定地说:“科技在迅速发展,以后电子垃圾会越来越多,总要有人做这个。”
想了想,又说:“我觉得我能做,这应该是个很有社会责任的行业,不应该这样,假如谁都不去做,就会越来越糟。”
沈问秋迟疑着说:“我感觉,要是一切都按照严格的环保标准估计赚不到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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