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街角有一家花店,本色的尖顶老式木屋,洋溢淳朴原始的气味。临街的屋檐下挂着一块不规则的木牌,刻着“心园”。
店主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子,永远穿黑白两色,一头柔顺飘逸的棕色卷发,自然的垂在肩上。皮肤很白,却少了青春应有的红润的健康血色。然而,细赏,在他肤色映衬下挺直的子和完美的唇形,有一种淡弱的虚幻之美。她的眸子是很深很深的黑,没有动感、没有神采,因为眼中的世界根本就是全部的黑暗。
辉在花店的对街停下摩托车,每个月的14日,是他执行任务的日子,那就表明将会有一个不幸的人要在他的快刀之下死去。因为他是四大杀手家族之一——“断”的第十四任继承者。“断”的标志就是继承者手中的刀,一尺九寸,黑色断刀,刀锋无光,没有花饰,只弥漫着一股暗暗的血色。
半年前,辉开始注意到这家花店。带着归宿的倦意吹动了他麻木的神经,从那以后被“断”谋杀的死者身上多了一朵黑色郁金香。
他今天有些阴沉,因为他收到一张血红色卡片,烫金的四个字刺目耀眼“继承者到”,这几个字如同一把利剑刺入他的体内。他感觉如潮水般涌动的寒意,带来他从未体会过的畏惧和胆颤,辉感到背脊不寻常的颤抖,在这样一个烈日高照的夏天。
这是“断”的习惯,候选人要就任继承者一位,最后的测试就是要杀掉上一位继承者,机会一次,失败的结局只有死亡。这条残酷的生存守则,一直没有人可以打破。
辉早在就任那天就了解了自己的命运,但是当真正结局到来之时,人总不免要害怕。因为人的本能是求生,而等待死亡是人生所有等待中最为不幸的。
但辉还有他的职责。他还是得履行“断”给予他的任务,杀掉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留下一枝黑色郁金香。
推开花店的木门,陈旧的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它的主人。
“欢迎光临!”嗓音清脆,有种拨开心中乌云的魔力,似曾相识,极有亲切感。
辉知道霖从小双目失明,所以他有些敬佩她能单凭触觉了解每一种花,独自经营一家花店。他与她接触了半年,虽然只是每月一次,也没有太多的交谈,但是他感觉这儿有一种“根”的气息。
他没有答应,霖歪过头来找寻来人的动静,继续轻声问:“您需要什么吗?”依旧没有动静。垂下头,肩长发划下,遮住了半个脸颊,她挽起发丝,轻柔的笑了:“黑郁金香在右边第三层。”辉看着她的双眼,惋惜且痛心,如同他对自己失去本性的躯壳的厌恶。他深深喜欢这个花店,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可能因为这儿是他血腥任务前宁静的驿站,只有在这里他才感到自己是一个有生命、有感情的人。走出这,他只是一个杀人工具和等待被杀的玩偶。突然想多呆一会儿,感受一个和他本质截然不同的-世界,他觉得自己在这样一个地方可以稍微平复一下。“你比以前呆得久了!”霖缓缓从柜台后摸索出来,停在花架前开始浇花,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
“你很少说话,一种不寻常的感觉,很神秘!”径直走回柜台,黯然低喃,“但愿能让我看见这些神秘……”
辉幡然醒悟,这儿的亲切都来自于霖,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抬足,他微笑时的神光离合,愁苦时的楚楚动人,像极了他曾经的爱人——悠——第十三任“断”的继承人——他亲手杀死的爱人。那场面又闪现在他的记忆中,悠几乎是迎向他的刀锋,眼神中带着一种渴望休息的倦意,想要挣脱束缚,挣脱这个世界。她缓缓倒在他的怀中,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那一瞬间,他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他明白这将是他一生中永远的阴影,这是他的宿命,属于他的诅咒。痛恨,却无法摆脱这种继承法则。
许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辉走到霖面前,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说:“感受一下,与你想象的是否一样。”
霖的震惊中流露出一丝惧意,茫然无措地呆在原地,冰冷的手指轻轻发颤。想抽回,却被蛮力握住,有些痛但很温暖,很有安全感。她的僵直渐渐融化,脸上微微一红,脸上渗出一片淡红,如玉上一抹胭脂。辉一时失魂,迷朦中分不清是悠像霖,还是霖像悠……
手指在辉脸上摸索:宽阔的额头、突起的眉峰、直挺的鼻梁,这是一张坚韧刚直的脸,有棱有形,完美的不够真实。忽然笑了,说:“你不爱笑,是个极严肃的人,对吗?”
“你怎么知道?”辉心中诧异。
“你有微微下垂的唇角,那表明你不常笑,可能是个冷酷的人。”放下双手,浅笑。
“不止冷酷,还有残忍!”辉咬牙吐出几个字,他把钱塞在霖的手里,拿着花走出了店门。出门前,他回头扫了一眼花店,他不知道下个月的14号是否还能来这,他不确信上帝还会继续恩赐他一个月的生命。
他握紧手中的郁金香,刚回转身,一团黑影急速向他怀中冲来,辉心中一惊,随手一推,后跃半步,全身进入高度警戒状态。被辉的推力止住向前冲的身体,来人站稳了脚。辉打量他一下,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手里提着一大捆未经修剪的花。年轻人脸上充满歉意不停欠身道歉:“对不起,先生,花太重了,我没有站稳,让您受惊了。”
“没关系!”辉瞥了一眼对方,发现他的眼神充满一种不可调和的怪异,似乎有什么,却不可捉摸。
辉正要走,被来人唤住,他递上一枝黑郁金香,花停在辉面前仅一尺之遥,他反射性的一挑眉峰,神色阴沉看了一眼那枝还闪动着露水的花朵,抬头凝视送花人。
年轻人笑笑,带着一些不知事的憨态说:“你手上的花碎了,赔你一朵。”
辉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是一大捆的郁金香。
他缓缓的,带着一丝疑虑接过花,微启双唇,挤出“谢谢”两个字,神色没有预期的轻松。他径自走向摩托车,一斜头,望见对街的送花人已经走入了花店,在玻璃后他搜索到一束令人不快的视线。似乎注定他今天的不顺利,有史以来第一次受伤,侥幸没有失手,不致损害到“断”的名誉。他不想成为失败的继承人。
摩托车在街道上东倒西歪,他没有办法掌控好车把,因为他的右肩被一把匕首完全刺穿。他的眼前好像有有很多蝴蝶在飞舞,胸中的腥味一阵阵袭来,胃中巨浪翻滚,被血浸透的上衣紧紧粘在身上,狂风吹过,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粘稠阴湿让辉生理心理的防线完全崩溃了。
他开始咳嗽,血从指缝中渗出来,他呼吸急促,茫然环视四周,忽然有些惊喜,因为他见到了熟悉的尖顶木屋。一种来自内心的放松和喜悦,让人浑身一震,他渴望一片安静的地方让他疲惫的身躯停憩。像个迷路的孩子看见一盏微弱的灯,或者像是在沙漠中徘徊的人发现一片绿洲。
右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几乎要脱离他的身体,异样的剥离感。靠在花店门上,脚已经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他看见店里一片漆黑,不确定是否有人,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灯光只是附属,只是为别人服务的。
失去了判断的能力,随着一声熟悉的开门声,完全无力的倒下去,像下坠的枯叶,听任风的摆布。
一声尖叫,激回了他的一点意识,尤其是肩部传来的裂痛让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谁?”霖发颤的声调突现她的胆怯,比常人更易于受惊,因为他无法选择,无法看见。
“对不起,吓到你了!”辉觉得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他的全力。
“是你?!你……没有事吧,发生了什么事?”霖听出他的声音,她的手在辉身上摸索,“下雨吗?你身上全湿了,我怎么没有听见雨声?”喃喃着。
不知不觉,霖的手触到了那把还没有拔去的匕首,辉倒吸口气,渗出了冷汗。一下子瘫倒在地,后挪了几步:“你……你……”尖叫声隐没在粗重的呼吸中,“血,我摸到的是血……”
辉硬撑起身体,短暂的休息让他的体力稍稍得到恢复,他安慰地抚了抚霖的头,无力的说:“能帮我拿些纱布吗?帮我一下。”
霖止住了声音,肩头还在不住的颤抖,惧意还未完全消散,但还是看似坚强的缓缓站起身,点了点头。沿着花架走,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已经镇定多了。
迅速拿来了药箱,辉不知如何处理这把匕首,已经刺得很深,单凭他的力量是无法拔除了,他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霖,没有表情的绞着手指,不安且无助。
“帮我拔出匕首,”辉冲他叫了一声。霖像受到电击一般,浑身颤栗,后退了几步,靠在门边直摇头。头发杂乱无频率的在脸颊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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