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进言斩乱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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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要事,如此迫不及待?文若,我才转战两州,孟德、吕布皆强敌也,我麾军奋战月余而方得以相继破之,就是铁打的人,也不免会感到劳累了,你就不能让我歇歇,再拿俗事烦我么?”荀贞这话单看话意似是不耐烦,然在说这话时,他脸上笑吟吟的,语气里其实非仅没有不耐烦之意,反而倒好像还带了些许的自得,——却也无怪他自得,张邈倒也罢了,曹操、吕布俱皆名将,他此次一战,先兖后豫,采用运动战的战法,曹操、吕布皆被他败,可以说是“横扫兖、豫”了,这份战绩,放到眼下海内,还真是没几个人能与他相比。

荀彧知他是在说笑,便说道:“明公,非不欲公歇也,唯此政事太过要紧。不瞒明公,要非因担心会打扰到明公与吕奉先的对战,彧就此政事的请示文书只怕早就飞报到明公帐中了。”

听得荀彧只说“担心会打扰到与吕布的对战”,而不提曹操,对他想要请示的这件政事是什么事,荀贞大致已然了知,他“哦”了一声,拂袖坐下,说道:“到底是何政事?这般紧要?”

果然如荀贞所料,听荀彧说道:“明公,便是治兖之政。”

“治兖之政?”

荀彧说道:“正是。明公,前时新得兖州之后,公达治兖,采用的是‘安抚百姓、发展耕桑、招抚流民、重法惩恶’之策,然山阳、济阴旋即而失,李进、万潜先后而叛,遂於此次明公再败曹东郡,收复了山阳、济阴以后,州中群贤就因此而起了争执,颇有人以为,曹东郡这回之所以能反攻山阳、济阴,并且得手,泰半是因公达此前的治兖之策不当也,似宜改之。”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济阴、山阳两郡才得不久,此两郡内和兖州州内就接连出现响应曹操的反叛情况,反叛的人员包括了当地的豪强和州府的大吏,换言之,亦即是包括了豪强和士人这两大类当前最大的地方势力,从而导致这两郡旋即失守,差点使徐州军上次对兖州的大举用兵前功尽弃,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个原因当然是要搞清楚的。如果不搞清楚,则济阴、山阳虽然再次被徐州拿下,却也难保以后不会又一次出现动荡、变乱。

徐州州府诸吏多是政谋之士,於是就自发、主动地对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便在荀贞收复了兖州,南下豫州,帮助孙策的这段时间里,留在徐州的荀彧、张昭等等诸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到现在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首先排除了此回济阴、山阳之失是因军事因素的缘故。

曹操是荀贞的手下败将,张邈在军事上不值一提,凭他俩现在的兵马实力和军事能力,就算他俩联手来攻,以兖州本有的驻兵来说,原也应该是足够防御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细究山阳、济阴两郡的失陷,其根本之缘故并不在驻兵的战斗力出现问题,而正是因其内部的反叛势力,高素、冯巩先因此阵亡,遂失济阴,万潜给曹操、陈宫通风报信,使曹操尽知山阳、昌邑虚实,遂又失山阳,这也就是说,两郡失陷的根本原因,其实是政治上的原因。

是之前在兖州执行的政策可能出现了错误,由是才致使曹操的这次反攻进展神速。

那么既然发现了原因,当然就要立刻改过。如不即刻就改,张昭等人深忧,不仅山阳、济阴也许还会出现内乱,甚至兖北的济北等郡也会跟着出现乱局。

事不宜迟,因虽是荀贞刚回到郯县,荀彧却还是马上就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请他决断。

荀彧在把“泰半是因公达此前的治兖之策不当也,似宜改之”这番话说完之后,接着又将近日来徐州州府诸吏讨论的情况大致向荀贞汇报了一遍,——说这些话,两人没在堂上,荀贞到了州府,自是先要盥洗,换身衣服,两人却是在堂后塾中。

荀贞听完,略作沉吟,说道:“文若,此事确如卿言,关系紧要。这样吧,咱俩就回堂上去,我听一听张公等人的意见。”

两人乃从堂后出来,转回堂上。

一干徐州州府的大吏,治中从事张昭、主簿陈仪、待事从事荀悦、师友从事刘谦,和位次於以上数职但各有职掌、手有实权的陈端、杜袭、郭俊、杜佑、霍衡、赵俨等督军从事,以及右部郡国从事文直与文直下属的各郡国从事如部琅琊从事徐宣等,还有再下边来,分司诸曹具体事务的簿曹从事秦松、兵曹从事许季等等,又及非州府系统的军谋校尉程嘉等文职校尉,约数十人,有的是跟着荀贞从豫州回来的,有的是跟着荀彧留守州中的,这时都在堂中。

见到荀贞洗漱罢了,换过衣服,回来堂内,张昭等人齐齐起身,下揖做礼。

荀贞笑道:“张公、诸君,都请落座吧。”

自先入席坐下,顾盼堂上众人,如今徐州州府、文武系统的大吏们,堪称是包罗徐、兖、豫三州之英俊,并有冀、扬、荆诸州之能士,凡此时得以能身在堂中者,无不是一时之选,荀贞心中欢喜,想道:“自古成大事者,以人为本,不枉我礼贤下士,屈己尊贤,苦心经营十余年哉,而下得满府英华,群贤毕集,有如此诸多之贤智之士为吾佐矣!今徐州根本已固,候以时日,待我再将兖、豫安定,把之与我徐州统合一处,然后挟此三州之民力,率我百战之精卒,乃取诸贤之才智,用诸将为爪牙,卷而西向,莫说孟德,袁本初复何虑之有哉!”

天下群雄,在而今的荀贞眼中看来,多不足道,若袁术、公孙瓒、刘虞、吕布诸辈,无非是因时而兴,侥幸而得了一地罢了,真正引起他重视的,唯袁绍、曹操两人而已。

荀贞等诸人坐下,从容说道:“适闻文若言道,君等似对公达的治兖之策颇有议论,张公、诸君,你们都有何高见?请畅所欲言,我洗耳恭听,必择善而从之。”

荀贞话音落地,堂中安静了稍顷,一人就站起身来,当先发言。

众人看去,却是张昭。

荀贞救亢父时,张昭曾跟着荀贞齐到合乡,但后来荀贞奔袭陈留,再后来围攻昌邑,等等这些战斗,张昭则都没有参与,而是被荀贞留给了荀彧,做了个荀彧、许显镇守州中的副手。

此回州府议论荀攸的治兖之策,反对者中,便是以张昭为首。

张昭说道:“明公久战辛苦,刚刚兵还郯县,昭等本想等明公休息几日以后,再就兖州之政事进言上书,却不意明公才返州府,即问此事,明公之勤政爱民,昭实叹佩。”

荀贞难得的开了个玩笑,说道:“我还算年轻,精力尚好。若再等二十年,这样的一场仗打下去,料之我非得休养个半年三月的不可,现在倒还无妨。张公,你有何高见,便请说吧。”

张昭因了声“是”,就说道:“明公,此次曹东郡犯我济阴、山阳,所以能势如破竹,径至亢父者,表面上看是因乘氏的李进之叛、及兖州州府的万潜勾连陈宫,与曹孟德里应外和,然究其根本,昭以为,实则是公达在兖州此前的施政出现了偏差错误。”

荀贞问道:“张公,你觉得是出现了怎样的偏差错误?”

张昭说道:“公达之错,在当时不该严惩张观。”

荀攸严惩张观这事儿,如前文所述,是因为荀攸在兖州分田、牛、粮种於百姓,因而使从附於兖地士绅、豪强家的当地百姓或有离去者,这张观很生气,就派人毒杀了官寺分给百姓的牛,事情暴露出来,荀攸依法惩处。——这件事,在最早荀攸报上来时,徐州州府内就已经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支持荀攸严惩,一种以为张观家是兖州的名门大姓,不宜重处。

荀贞不置可否,说道:“张公,请你继续说。”

张昭没有提当时徐州州府内部的不同意见,只说兖州当地因此而发生的事情,往下说道:“张观者,刘岱之故吏也,万潜之旧友也,万潜当时曾为张观求情,但没有用处。昭闻万潜出而与人言道‘使君法严’。明公,治国理政,固当严明法纪,然‘刑不上大夫’,春秋之义也!

“兖州毕竟新得之地,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多还是要靠像张观、万潜这样的本地右姓士绅,公达严惩张观,从表面上看,固是制止住了兖地豪强、士绅阻挠自家门下的徒附离开、改从官寺得田的违法行为,可是若张观、万潜者,却不免会心中怨恨,於是遂就有了乘氏李氏之叛,有了万潜之私通陈宫、曹东郡!使我济阴、山阳浴血得之,失之却速!

“於今明公虽然击败曹东郡、张孟卓,收复了济阴、山阳失地,然以昭愚见,公达的严刑峻法、治兖之策,若是不得改变,恐日后还会重蹈覆辙,故事重现!兖终不稳。”

张昭的这一通话,除掉他明面说的东西之外,如往深处根究,其实正代表了徐州士人和颍川士人在治国理念上的两种区别。

颍川此地,仍如前文所述,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深受法家的影响,如申不害、韩非子等这些法家的名人,都曾经长期地活动於颍川一带或其周边,因是颍川的士人家族一直以来都有个特点,即是家传律法的士人家族很多,如郭嘉之族阳翟郭氏、钟繇之族长社钟氏,皆是世善刑律。善於律法,那在治国理政上,当然就会以律法为重,而徐州士人并无此传统,所以,以张昭为代表的徐州士人在这方面,就理所当然地会於治兖之策上边与荀攸产生分歧。

荀贞问道:“张公,如何改变?”

张昭说到:“民,为国之本;农,为民之本。这些年来兖州先经历黄巾之乱,继而曹操又与明公争兖,战至如今,百姓流离,地方荒芜,为了使兖地能够尽快地恢复元气,重视农业、发展农桑,这是必须的,给百姓分牛田,招揽流民等等这些政策,自是可以继续实行,昭并无异议。……唯是对待像张观、万潜这类的地方豪强、士绅,以昭愚见,是不是应该可以稍微地给以一些优柔抚待?当然,如有那违纪枉法,造成恶劣影响的,则可杀之。”

张昭的这番话,说白了,意思就是兖州之前的那些政策对百姓有益,可以继续使用,但对兖州的士绅、豪强则未免就嫌苛刻了,因此,他认为需要改上一改。毕竟在地方上说了算的、有势力、有影响力的,并非黔首小民,而正是这些士绅、豪强。那么为了“稳定地方,避免再发生叛乱”,对士绅、豪强就不能再一味地严惩待之了,而应改弦易张,换以优抚尊崇,以此来收买他们的忠诚、人心。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在对待兖州的豪强、士族和百姓这两大阶层此块儿来说,应该是对豪强士绅更好一点,重视他们的利益,不能再激起他们的反乱。

荀贞听了,仍是不置可否,问荀彧等人:“卿等以为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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