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擒贼先擒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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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非同小可。费畅乃是郡丞,秩六百石,位下大夫。刘邓、高素只是两个平民百姓,莫说殴打六百石的下大夫,便是斗食小吏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殴打的。本朝明帝年间,乐成王刘苌骄淫不法,明帝下诏痛斥说:“衍罪莫大,甚可耻也”,将他贬为临湖侯,他的一条罪状就是:“殴击吏人,专己凶暴”。要非因为“八议”,即《周礼》所谓之“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刘苌恐怕是要掉脑袋的。汉室宗亲尚且如此,何况平头百姓?尽管费畅只是一个张家的宾客,但事情一旦被闹大,荀贞也保不住刘邓、高素两人的人头。荀贞熟读汉家律法,对此知之甚深,故此闻讯之下,大惊失色。

他顾不上洗漱,匆匆把衣服穿好,往外就走。陈芷花容失色地追出来,想说声叫他小心,话未出口,荀贞已出了后院之门,她再追到后院门口,荀贞已骑上马驰出前院了。她扶住后院的门,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为之担心。

荀贞、左伯侯两人驰马出院,往事发地点赶去。依陈褒所说,事发之地离兵曹掾舍不是太远,转过两个街口就到了。此时天色尚早,街上没什么人。荀贞驱马驰过两个街口,远远望见前边路上站了一群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刘邓和高素。

刘邓、高素一个脚踩费畅所乘辎车的车轮,一个提着环首刀,对着一个坐倒在车轮边的黑绶官吏痛骂。

荀贞看得清楚,这个官吏可不正是费畅?

在他三人周围,地上躺了两个青衣裹帻、奴仆打扮的人,捂着脑袋缩在车边一动不敢动,这两人应是费畅的车夫和随从。另有五六个人站在高素和刘邓的身边,在拉着他们作劝解。这几人分别是:陈褒、江禽、冯巩、史巨先和苏家兄弟。

看到这一幕,荀贞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挨打的是费畅的奴仆!”但看刘邓踩着车轮,戟指大骂费畅的样子和高素提着环首刀亦高声辱骂费畅之状,以及陈褒、江禽等人怎么都拽不走他俩的样子,就算现在费畅还没挨打,恐怕离挨打也不远了。他不敢耽搁,催马疾驰。

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江禽、陈褒等人,他们先是戒备地抬头去看,见是荀贞、左伯侯来到,脸上一松,急忙迎了上来。刘邓、高素也收了骂声。

荀贞驰马奔到,勒马急停,坐骑扬蹄长嘶。他一手控缰,两腿夹/紧马腹,二话不说,抡起马鞭就往刘邓、高素的身上抽去。他鞭子甩得很高,落下时却很轻,连抽了四五鞭,喝道:“你俩干什么?提刀弄棍的?还不快把刀收起来!”

刘邓把脚从车轮上收回,在地上站好,高素也收刀回鞘。迎着荀贞的马鞭,他两人不敢动,老老实实地挨了几鞭子。

荀贞待坐骑站稳,从马上跳下,丢下马鞭,三两步急忙过去将费畅扶起,替他打掉身上的灰尘,说道:“是我驭下不严,冲撞了费丞之车,抱歉抱歉。”又回身骂高素、刘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给费丞道歉!”刘邓、高素不愿,刘邓一翻眼,高素一瞪眼,两人正想说话,荀贞不等他俩把话说出,怒道:“傻站着做什么?”他两人不敢违抗荀贞的命令,不情不愿地过来,敷衍了事地作了个揖,道了个歉。

费畅早被吓傻了,像个泥塑木偶似的,虽被荀贞扶起,两腿簌簌发抖。高素、刘邓这一上前作揖,吓得他连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又摔倒地上。

左伯侯把他扶住。荀贞揖道:“我与阿邓、子绣等人多日未见,故此今召他们入城,却没曾想到道遇费丞,冲撞了丞之马车。费丞贵人有雅量,谅来不会与彼等黔首一般见识。”

费畅唯唯诺诺。

“唯唯诺诺”好,他若真反应过来,耍官威,现今刺史王允方到,皇甫嵩、朱俊两位将军仍在城中,又有孔融这些名士在,真要将此事闹大了,荀贞还真不好收场。饶是如此,高素、刘邓两个也把荀贞气得不轻。自回到阳翟以来,他一直不让诸将入城,就是怕他们自恃有功,欺凌百姓,如今倒好,他们没有欺凌百姓,却竟欺凌起一郡之郡丞了!

趁费畅惊魂未定,荀贞告辞,带着高素、刘邓、陈褒等人上马离开,回兵曹掾舍。

高素、刘邓本是不情愿向费畅道歉的,然此时偷觑荀贞面色,见他坐在马上冷若冰霜,不免忐忑不安。

他两人忐忑不安的表现不一样,刘邓不敢说话,高素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说道:“荀君,一个张家的家奴也配称‘贵人’?你是没见刚才我与阿邓把他从车上揪下来时他的那副模样,就差跪地求饶了!这种无胆儿,别说只骂他了几句,就算打了、杀了又能怎的?”

高素的这几句话荀贞很是赞同,他也瞧不起费畅,但这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问题。

荀贞瞧不起的人多了,文太守他也不怎么瞧不得起,平时刚愎自用,临战无计可施,若非出自南阳豪族,怎当得上二千石太守之位?可是,文太守毕竟是太守,费畅毕竟是郡丞,而荀贞只是一个百石兵曹掾。他虽是保卫阳翟的功臣,虽在歼灭波才一战中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可毕竟只是个“下吏”,以下犯上,在尊卑有序的社会中是大忌。若荀贞以后有了足够的实力,犯也就犯了,可他现在没有足够的实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正处在上升期,万事都需得谨慎,不能落人话柄。他绝对不想给人一个“恃功骄横”的印象。

他忍住怒气,问高素、刘邓:“你两个为何与费丞起了冲突?”

高素说道:“费畅自恃张家家奴,早前多次与君作对,我听黄家的人说上次张直请君赴宴,在宴上辱君,就是费畅在后边的撺掇的!君乃州郡英雄,费畅一个小人居然也敢与君作对,不可忍也!我早就想收拾他了。适才刚好在街上碰见了他,我和阿邓就拦住了他的车。”“黄家”即阳翟豪强黄氏,高家和黄家有点关系。

荀贞心道:“他与阿邓折辱费畅却原来是为我出气。”也不知该赞赏高素、刘邓两句,还是该痛骂他俩一顿,怒火渐熄,叹了口气,回头看看,见费畅已经坐回车上,他的那个两个奴从也起来了,正要赶车离开。

“你们可知我汉家律法么?”

“什么?”

“费丞是郡丞,朝廷命卿,位比下大夫,岂能殴之?殴他就是殴朝廷,殴朝廷是弃市的罪!你们就没想过打了费丞,郡府会怎样治你们的罪?新来的刺史王公刚正严明,断然不会容此以下犯上之事,这事万一被他知晓,你们可知我也保不住你们?还好阿褒伶俐,及时给我送信,这才避免了你们犯下更大的罪错。”荀贞吓唬高素、刘邓。

以下犯上固是大罪,王允固然嫉恶如仇,但费畅是张让家的宾客,是阉宦党羽,即使王允知晓了此事,看在荀爽、荀氏的面子上大约也会当做不知的。高素、刘邓听了却丝毫不以为意,高素撇了撇嘴,刘邓说道:“若能杀了他为君报仇,小人便是被郡府处死也是甘愿。”

“你们,……,唉。”高素、刘邓一片忠诚,荀贞也不忍再责骂他们,但却也不能放纵他们,当下疾言厉色地令道,“此事到此为止,我可为尔等遮掩一二,但可一不可二,如果下次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不等郡府处罚,我先把你们扭送去决曹受审!”

江禽、史巨先等人冲着刘邓、高素挤眉弄眼,他两人也知荀贞是为他们好,悻悻然应道:“诺。”

一边往郡兵曹掾去,荀贞一边寻思,想道:“亏得此时天早,街上无人,没人看到阿邓、子绣羞辱费畅,倒是少了些麻烦。”只要他们不对外说此事,费畅必也不会对人说,“不过即使如此,费畅受此大辱,恐怕早晚也是要报复的。他不足虑,唯一可虑者是张直。”

事实上,张直也不足虑,他和波才交好就是死罪,真正可虑的是张直背后的人,即张让。张让权势倾天,荀贞现在还不想和他正面敌对,至少在朝廷允准他“佐军司马”的任命前他还不想得罪此人。他心道:“罢了,若我记得不错,阉党还有几年的好日子。我若不知倒也罢了,既已知他们过不了几年就会烟消云散,那么现在与之作对,实为不智。我且再等一等,等平定了黄巾,待我立下了更大的功劳后再收拾张直、费畅不晚。”

明知张让还有几年的好日子而在这个自家上升的关键期内强自与之作对,确实不智。在回到兵曹掾舍门前时,荀贞打定了主意,先不节外生枝,等定了黄巾后再做打算。

只是奈何,他虽不欲节外生枝,费畅、张直却不这么想。

……

荀贞带着江禽、陈褒、高素、刘邓等人到了郡兵曹舍,又等了半个时辰,乐进、许仲、文聘等人也陆续来到,听说了刘邓、高素路辱费畅,后来的这几人反应不一。

文聘连呼过瘾,很后悔出营晚了,没有能参与此事。乐进、许仲则面现忧色。

文聘年少,文太守又是他的族亲,自不把费畅看在眼里。

乐进、许仲出身寒门,较之文聘又年长许多,深知“侮辱郡丞”是个重罪,不过在看到荀贞“若无其事”的表现后,他俩虽然担心,也没有多说什么。

荀贞这次召诸将来,是想趁眼下较为清闲的机会提高一下他们的军事素养,尽管在诸将面前他“若无其事”,其实对刘邓、高素折辱费畅之事,他还是有点隐忧的,因在略问了几句诸将这几天在营中的情况后,没有废话,当即言归正题,说道:“今召你们来,是有一事想和你们讨论一下。”

昨天晚上许仲去城外营中,只对诸将说荀贞令他们今早来舍中,没说召他们来是为何事,此时听得荀贞说起,诸将各自收拾或喜或忧的心情,把注意力集中过来,纷纷问道:“何事?”

“贼波才惑众反乱,登高一呼,从者十万,声势最盛的时候席卷半郡,威震颍川,吾郡险不能保,而今不足两月,他就烟消云散,兵败被杀。诸君,你们说说这是为何?”

要想提高诸将的军事素养,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教他们兵书,一个是让他们吸取教训。兵书且不说,只说这个教训:教训分两种,一种是自己的,一种是别人的,波才战败身死虽是波才的失败,但对荀贞麾下的诸将来说,却也是有一定的借鉴价值的。

刘邓呆了一呆,说道:“荀君,你把我等召来,就是为了此事?”

“不错。阿邓,你先说说,波才为何覆败得如此之快?”

“这还有说么?自是因为君聪明英武。”

诸将以为然,七嘴八舌地说道:“是啊,波才之所以这么快就被消灭掉了,全都是因为君之英武啊!要不是君坚守阳翟,颍川早就沦陷了!”

江禽说道:“君不但坚守阳翟,还带着我等接连收复襄城、郏两县,把波才贼兵死死压制在了汝水以南,使其半步不能北上,这才最终等来了朝廷的大军。舞阳城南一战,君奋勇死战,先溃贼阵,终得以大破贼兵。总之一句话,波才之所以覆灭得这么快,全是因君之功啊!”

荀贞啼笑皆非,他笑骂道:“我召你们来,可不是为了听你们拍马屁!”

高素愕然问道:“‘拍马屁’是什么?”

“就是奉承!”荀贞注意到陈褒微微皱眉,似有所思的样子,问道,“阿褒,我看你眉头微皱,似有所得,你且说说看,波才为何覆败得如此之快?”

诸将停下话头,齐齐目注陈褒。陈褒先伏地拜了一拜,这才开口说道:“伯禽、阿邓他们说得没错,波才之所以覆败得如此之快,首因君之功劳,……。”

“我的功劳就不必说了。‘首因我之功劳’,其次是因为什么?”

“以小人愚见:其次是因为波才判断失误。”

“噢?怎么判断失误?”

“他不该先打阳翟。”

“不该先打阳翟?”

“是。阳翟乃吾郡郡治,城高兵多,又有太守与君坐镇,攻之不易。若小人是波才,小人会舍弃阳翟不打,率军南下,在朝廷援军没来前先取汝水南岸的五县,这样一则可以利用汝水南岸河道密集、山峦叠嶂的有利地形来发展势力,编练士卒,二来可以打通往汝南、南阳的路。如此,上则可攻,中则可守,下亦可退。”

陈褒这番话虽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意思,但分析得却也有道理。

荀贞点了点头,问道:“君卿、文谦、仲业,你们觉得阿褒说得对么?”

许仲没甚意见,只点了点头。文聘皱着眉头,费劲思考,没有表态。乐进说道:“小人愚见,阿褒所言有对的部分,但似也有不对的地方。”

“噢?此话怎讲?”

“阿褒的这番分析和对策是立足在‘波才已败’的基础和事实上,的确,波才之所以覆败,很大的原因是他没能打下阳翟,被君击退了,可换个思路来看,若他打下了阳翟呢?”

“若他打下阳翟?”

“正如阿褒所言,阳翟乃颍川郡治,颍川泰半的郡兵都在阳翟,太守、郡朝的吏员们也全在阳翟,阳翟一下,则全郡基本上就没有抵抗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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