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2 / 2)
马背上粗糙的鬃毛刮在李承沣细腻的脸颊,从他的口鼻里钻进去,动物身上特有的烘臭气钻进鼻腔,勾结着马背颠簸的不适,李承沣感觉胃里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陛下小心,莫要抬头!”吴戈猛地掉转马头,挥动起长刀,打落了飞来的流矢。
“西边薄弱,我们冲出去。”吴戈应付着四面敌人,左支右绌间仓促对李承沣交待。李承沣此刻眼冒金星,耳边都是嗡嗡乱响,根本听不清吴戈说了什么,只能趴在他的马背上喘气。
“结阵!”吴戈大吼。
南越人放箭一轮后,骑兵从高处冲下来,冲进大周的军队中间横冲直撞,把大周原本以李承沣和吴戈为中心,重铠骑兵在外的阵型冲击得七零八落,眼看着阵中的李承沣就要暴露在南越的攻击之下。
吴戈的怒吼穿透了战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幸存的兵马再次集结,补上南越冲杀出的亏空,再次将李承沣掩护在人群之中。
“全都有,全速向西!”
传令官已经阵亡,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也容不得一板一眼地打旗语沟通,吴戈喊劈了嗓子,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南越人好像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包围圈逐渐缩小,原本散开的兵马逐渐聚拢,向大周的铁甲军团逼近。
眼看着西边的薄弱地带渐渐被南越人填满,巨大的绝望笼罩着吴戈的部下。一滴水流从头顶流进吴戈瞪大的眼睛,刺激得生疼,不知是血还是汗。
吴戈扬起胳膊蹭了一下眼睛,咬紧牙关,“继续,不要减速。”
现在他们只有靠着视死如归的冲劲,硬生生把南越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拼了,还有一线生机,不敢拼,只能任人宰割!
吐出一口腥臭的秽物,李承沣这才觉得好受些,头脑逐渐清明。
金石碰撞声从头顶传来,吴戈驮着他已经和南越人交上手了。
“他们皇帝在此!”腔调奇异的怪叫从前面传来,南越人已经发现了伏在吴戈马上的李承沣。霎时间,周围的刀剑声密集了起来,李承沣几次看到刀锋从自己的眼前划去,差一点就能从自己的脸上削下一块皮肉。
“唔……”
身后传来闷哼,但是李承沣却不敢回头。
敌军围攻上来,吴戈自顾不暇,李承沣背上那支一直按着他的大手早已不见了,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吴戈死死按住,李承沣无师自通地缩着脖子,努力在马背上减少自己地存在感。
“嘶——”
一直在右边与吴戈并驾齐驱的副将被人一刀砍断了马腿,转眼间奔驰的战马轰然倒地,深可见骨的刀口往外喷出汩汩鲜血,马儿发出绝命的悲鸣。
热血溅在李承沣的脸上,死不瞑目的马头正对着他的方向,李承沣吃力地转过脸去,不想看到那畜生灰白的瞳孔。
左边,透过层层兵器铠甲的缝隙,李承沣看到一个年轻的将领雄踞在南越人的高地,枪头红缨飘扬。
“呼——呼——”
李承沣听见下方的坐骑也喘气了粗气,旁边战马满身浴血倒下的样子历历在目,吴戈的这匹马想来也是遍体鳞伤。若是它也倒下,吴戈和李承沣一起滚落在地,眼前都是钉着铁掌的战马,南越人恐怕能将他们碾成肉酱。
身后一个宽厚的胸膛压了下来,吴戈挺直的脊梁带着道道伤痕,终于支撑不住了。趁着灵台最后一刻的清明,吴戈选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李承沣挡住敌人的明枪暗箭。
温热的液体顺着金丝软甲的缝隙渗进李承沣背上的衣料,转眼间濡湿贴身的里衣,黏黏滑滑地贴在背上。拉着缰绳的手早已使不出力气,身经百战的宝马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它喷着狂暴的热气,不管不顾地向前冲,执行主人最后的命令。
“杀!”
熟悉的大周口音从远方传来,在前方南越士兵最多地方,穿过层层兵甲,掀起狂热的声浪。
手执红缨枪的南越小将没料到自己身后突逢变故,为了阻挡李承沣突围,他已经将精锐尽数集中在这里,没料到身后却被大周人偷袭。
兵强马壮,气势如虹,大周的援军不像他们一样历经苦战,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那个小将瞪了一眼李承沣所在的方向,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大周至高无上的皇帝,他此生罪大的仇人,近在眼前。
但是不行。
援军的到来激起大周人恐怖的血性,包围圈里的士兵原本痛失主将,颓势明显,现在却好像不怕死一样,吼叫着冲了上来。
前后夹击。
南越能合围李承沣部靠的是天时地利,论绝对实力恐怕比不上杀红了眼的李承沣部和身后声势浩大的大周援军。前年一战南越元气大伤,本想着此番能够出奇制胜,既然拿不下,那就只能及时止损。
那小将咽下满腔的怒火,手臂上青筋暴露,抡起红缨枪全力一挥:“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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