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岑渊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嗯,冰箱里东西不多了。”
阮琦是到了第二天才从中级班里L高女生的闲言碎语中听到L高一个女生似乎被岑渊拒绝了,就在高级班散课之后无人的教室里,被回去取东西的同学刚好撞见。
她彼时一边算解析几何一边在心头草草地想,那个女生可真有魄力。带课的老师出去打电话了,这时坐在她旁边,同为B高理科一班的池惜熙用手肘捅了捅她,表情夸张,“岑渊诶,你怎么这么淡定?”因为班级人口分散进了各个学科的夏令营,B高理科一班来参加数学集训的本就不多,进了中级班的就更少,池惜熙竟然成了阮琦在这里唯一的同班同学。
她的宿舍离阮琦很远,阮琦也避讳着没跟她说,因而她不知道阮琦住在岑渊家里。
阮琦诚恳地说,“我哪里淡定?我正在佩服那个女生非同常人的胆气。”
池惜熙还真差点儿被她带偏了。岑渊这张脸在B高整个年级都是有辨识度的,不过性格和成绩确实让人有点不敢亲近。在池惜熙这种靠文科在理科班里挣排名的人眼里,能把数学考到满分的简直是异形!是不可亲近的物种!而坐在她身边理科平无奇,英语平天下的阮琦似乎也怀抱着相同的想法——敢去跟岑渊表白通常需要非同寻常的理科头脑或者非同寻常的胆识魄力。
不过池惜熙及时纠正道,“不是,你们平时那么要好,我本来以为你会知道点别的内幕。”
阮琦有些为难,她知道的唯一内幕就是岑渊昨天回来的时候去超市买了他们叁天的口粮,还有她第一天搬进他家时顺便在路上买的那种蓝莓果粒酸奶。
那边池惜熙还在继续,“或者,还以为你会表现出正宫的威严。”
阮琦眉心一跳,满目畏惧,“打……打扰了。”
阮琦彼时尚未发觉,她那么淡定,甚至如池惜熙一般“客观”评价勾搭岑渊的难度,其实是因为她心里笃定了岑渊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好到连给她讲题的时候,语气都是掩不住的疼惜和温柔,一开口就露了痕迹。
“阮阮?我说得太快了?”岑渊注意到她趴在桌上有些分神,放下了手头演算的笔。
“啊……对不起。”她的指头绕着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却不知灯光之下、岑渊眼中,有多娇憨动人。她岔开了话题问,“美国的学校,你是M大和D大一起申吗?”
“嗯。”他说,“虽然我更喜欢M大,但是有D大作保底比较稳当。”
阮琦扑哧地笑了。D大保底,可她的顶连这个底都挨不着。
“祝你顺利。”她凝视着他,笑得十分温暖灿烂。岑渊定定地盯着她,半晌不语,喉结动了动,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人之间无语,而热闹的夏夜里,蟋蟀正唧唧地叫着。蟋蟀不会一直叫,入了深秋之后便会纷纷凋亡;他也不会一直在她身边,总会分开。
阮琦白日里评价表白的那个女孩胆气大,其实是真的,但不是池惜熙理解的那样。她佩服那个女孩能勇敢地对不知以后能见多少面,不知何时就会远渡重洋的那个人说喜欢,而她就做不到。她的淡定,也是因为岑渊注定会离开,所以一场好聚好散的故事并不能凭借精彩的开头让她动容。
她想得很明白,但是她低估了她对岑渊的依赖。岑渊对她太好,好得无声无息,好得无所不在,她像是呼吸着空气,却忘了空气并非生来就在那里,竟然未曾觉察,她听到表白的小道消息之后,那复杂的波澜不惊源于何处。
阮琦以为她做得很好,不去指望指望不上的人,按部就班地高考,填学校,过单身的大学生活。直到大叁那一年,她最绝望的时候盯着的居然是他账号的对话框,想要打字,抬起了手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她才无比清醒地看见自己原来这么可笑、荒唐又懦弱,臣服于不明的压力和痛苦,寄希望于乌有的爱和悲伤。
岑渊,他的好变成了她的回忆,他的爱变成了她的伤疤,他的存在也最终变成了聊天软件里,四千多汉字里挑出来两个的组合之一。岑,渊,两个字拼凑在一起,却永远拼不成一个完整的人,她终于放任他被时间消磨,被遗忘取代。
她结束休学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大四上半学年。她本来修够了学分,预备在大叁那一批提前毕业的,实习事故之后论文自然也没能赶上,但看起来却也不比同届学生差了什么。她放弃了商科深造,改准备年底英语笔译的考研。那一年的九月,岑渊祝她生日快乐,她没有回复。十二月底,考研之后,她发了他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美国那时候是大半夜,他却回得很快,问她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她回答不是,“有点小感冒,拖得久了些,现在已经好了。”
“22岁,”她打字,“希望你越来越远。”
他回了一个听话的小黄狗表情。他出国之后似乎很少再捣鼓国内聊天软件的表情包,以至于现在用的还是高中时的存货。不过她也一样,手机里那些小黄狗从来没删过。
阮琦把手机搁在了一边,惠风和畅,阳光煦暖,难能温情的一个冬日,她心里默念着,再见,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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