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2 / 2)
这并不是洛芷印象中的洛城,洛芷曾经在马车里无数次自豪地看过自己父亲统帅下的城邦:洛城原本该是一片安乐土,人人笑容满面,安康顺遂
洛芷在那一刻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
她曾经是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城主小姐,承蒙民众奉养,享尽了富贵,而当民众们遇到危难的时候,洛芷也必须站在最前。
洛芷迅速地成长了起来,学着帮父亲处理事务,带百姓打井,治理瘟疫
洛芷头一次诞生翻越太云山的想法是在一年之后。
城主病倒了。
龙脉不见之后,一两个月还能勉力支撑,时间长了,民怨四起,城中甚至生了瘟疫。
洛芷替代父亲站在了最前线,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明明体弱,然而和民众一起喝了带了怪味的水、处在瘟疫横行的前线,身体却始终没出毛病。
白天洛芷是处变不惊,做事利落的城主小姐;夜晚洛芷便整夜整夜帮父亲伏案处理各种事情,洛芷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个觉了。
偶尔小憩,梦里会闻见一阵熟悉的梅香,但洛芷认定一切是幻觉,强迫自己不再想起那个冷清的背影。
而就在洛城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一山之隔的涂城传来消息,原来昏聩的涂城城主突然暴毙,新城主继位,新城主励精图治,涂城百废俱兴。同时护国国师不知道从哪得到仙缘,将涂城北部的荒漠化为了绿洲,需要大量劳工垦荒。
两座城市的命运至此宿命般发生了变化,大量的人开始从洛城出逃,翻越太云山,去往对面的涂城。
洛芷却从这个消息中看到了希望。
她知道涂城的国师,那是天地间的灵物,很少有人知道国师的样貌,只知道国师的原型是一条白蛇,国师少时遇险坠落太云山被涂城城主所救,国师知恩图报,此后便开始庇护涂城城主一脉,而今已有千年。
洛城并没有这样大神通的人物。
洛芷倒是不指望国师能改弦更张投靠洛城,只是想着或许国师有办法解决洛城的问题。
洛芷跟洛淮说了自己的主意。
洛淮并不答应,甚至派兵守住了洛芷防止洛芷轻举妄动,然而洛芷自小在碧冥镇长大,知道碧冥镇中的小路密道,很快便找机会甩开了洛淮派来的人,带着几个亲信上了太云山。
那是洛芷这些年来最接近危险的时刻。
层出不穷的野兽毒虫,遮天蔽日几乎透不过太阳的巨木,永远似乎看不到边界的幽暗丛林
在这样的环境中,永远不知道下一刹会出现什么东西。
有两个亲信被毒蛇咬伤不治而亡,一个亲信被猛兽吞食入腹,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刹那是一头大熊的熊掌已经劈到了洛芷头上,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大熊猩红的双目似乎闪过一丝惧怕,抬起的熊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之后好几天,洛芷在梦里都能闻到大熊嘴里喷到自己脸上的腥臭气息。
这时候洛芷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很久都没想起过的人当年她一介孤女,是如何从这样恐怖的山林里走出来的?
当洛芷从遮天蔽日的丛林里走出,身旁已经只剩下两个亲信。
国师深居简出,住在深宫中专门开辟的国师府中,想见一面难于登天。
幸好洛芷的运气好了一回,正好遇上了涂城的王族祭祀,祭祀台在城郊,国师在祭祀时会呆在祭祀台旁边的高楼上。
洛芷花大价钱买通了一个舞女,换上舞女的俗艳衣裙,装作舞女去了祭台。
洛芷其实生得十分貌美,尤其是眉间氤氲的那股子病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她平日里喜欢穿素色衣裳,还是头一次穿这般大红的舞服,艳丽的舞服减轻了她眉宇之间的清冷,凸显出了女儿的娇柔,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却是洛芷一生之中最难过的一天。
洛芷混在舞女之中上了祭台,她看到了涂城年轻的城主曾经见过一面的俞川。
洛芷心神震颤,踏错了一个舞步,俞川倒是没有发现,然而台下许多官员豪绅们贪婪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洛芷身上。
祭台旁边有一栋高楼,高楼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白纱,洛芷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求求您,不要是她
洛芷并没有在意那些男人落在自己身上如狼似虎的目光,内心不断恳求着上天,心中却生出了某种绝望的预感
然而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祷告。
一舞毕,舞女们鱼贯下台,便有一大腹便便的豪绅拦住了洛芷的去路:涂城何时出了姑娘这等美人?要不要陪着哥哥玩玩
豪绅身上的酒臭味令人作呕,洛芷厌恶地偏头避开,豪绅手一指,几个家仆便挡住了洛芷的道路。
小美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豪绅狞笑着去拉洛芷的胳膊,却是一声痛呼,猛的缩回了手。
谁!豪绅暴跳如雷,又不死心地指使家仆去抓洛芷,高楼里人影一晃,紧接着白衣闪过,下一刹,所有居心叵测的人都痛呼着倒在了地上
国师大人!
周围的人没料到这番变故,乌泱泱跪了一地。
一片跪地的人之中,洛芷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素白的背影。
真的是她啊!
洛芷无数次告诫自己想要忘记,可是人到了面前却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毕竟,那是自己无数次带着甜蜜和羞怯仰望过的背影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洛城的龙脉丢失,国师忽得仙缘,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引狼入室,是自己痴心妄想想要追求无心无情的国师,才给洛城惹下这滔天大祸!
俞清国师,洛芷想要笑,眼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下,那些痴心妄想的往事像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洛芷的脸上,她咬紧牙,努力遏制住心头的恨意,朝着俞清跪了下来:洛城洛芷,有一事请求国师帮忙
即便是过了千万年,时间如同一去不复返的江水,岁月模糊掉了很多事物,俞清却仍然还记得这天洛芷的笑容。
大概那是俞清第一次感觉到心痛的滋味。
身为天生地长的灵物,俞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活过了多少年。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只有她似乎永远不变,她的目光永远游离在尘世之外,人类对于她而言和天上的飞鸟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多年,被俞清映入眼中的只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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